肖俊峰離開辦公室,耳邊一直回蕩著沈景然那句“恭賀”,心里感覺比吃了蒼蠅還難受。
他深吸一口氣,將繁雜的思緒暫且壓下。
知道依靠現在這支良莠不齊的保安隊伍,莫說去找尹金成的麻煩,維護這短暫的和平都難。
當務之急,必須盡快對保安隊伍進行大刀闊斧的整頓,夯實自己的基本實力。
雖然來到利豐時間不長,與這些保安大多只是面熟,談不上什么情誼,但是想到要將他們分流到車間,甚至是倉庫去當搬運工,他心里還是很不是滋味。
然而,現實殘酷,這些人能力不足,有些甚至是走周小苗的關系進來的,缺乏基本的警惕性和戰斗力,能為他們保留一份工作,是他能力的極限。
太多煩心事壓在心頭,他步伐沉重地來到保安部辦公室,叫來劉衛東和李壽軍,沒有過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題:
“軍哥,衛東,我決定整頓保安隊伍。只留下敢打敢拼的人,其他不適合保安工作的兄弟,全部分流到車間或者倉庫等其他崗位。”
劉衛東聞言,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試探著問道:“肖隊,具體要分流多少人?”
肖俊峰目光掃過兩人,語氣沒有半分轉圜的余地:
“不是按人數算,是按標準。我剛才說了,只留敢打敢拼、能頂事的人。其他的全部分流。”
李壽軍和劉衛東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他們知道肖俊峰這是要動真格,不敢怠慢,立刻找來花名冊,根據平日里對每個人的了解,開始逐一梳理、評估。
辦公室里只剩下紙張翻動和偶爾低聲討論的聲音,時間一點點過去,名單上的名字被反復斟酌,留下的標準被肖俊峰卡得極死。
當名單確定下來時,李壽軍看著紙上那寥寥無幾的名字,聲音有些干澀地報出了數字:
“俊峰,按你的標準,滿打滿算只能留下十七個,四十三人都需要分流。”
這個數字讓劉衛東也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看向肖俊峰,語氣充滿了擔憂:
“肖隊,一下子動這么多人,幾乎是大換血。這里面不少人是老油條,也有些是靠著點關系進來的。我擔心會鬧出大風波,到時候恐怕不好收場。”
這是傷筋動骨的決策,肖俊峰何嘗不知道其中的風險?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那些被分流人員不滿、憤怒甚至怨恨的眼神,可一旦心軟,自己的所有計劃都可能前功盡棄。
“能為他們保住一份工作,已是我能力的極限。”
他暗自嘆息了一聲,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又異常堅決,“至于他們理不理解,就悉聽尊便。你們按名單通知下去,今天就開始執行。”
劉衛東和李壽軍見他心意已決,知道再多說也無益,只能應聲道:“是,肖隊。”
兩人領命而去,肖俊峰獨自坐在辦公室里,點著一根煙,猛吸了幾口,煙霧繚繞中,緊鎖的眉頭并未舒展。
他想起了自己偷摸著混進巨龍,住在鐘巧巧宿舍的過往,喃喃自語道:
“要在這個城市生存不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我已經盡力了,希望你們能理解。”
他在辦公室里坐了許久,想到光靠劉衛東和李壽軍去通知,恐怕難以平息眾怒,也有些不夠擔當,決定親自去面對。
讓劉衛東和李壽軍去將那份分流名單上的四十三人,全部召集到操場上。
上午的陽光有些刺眼,操場上,四十三個得知自己被分流的保安稀稀拉拉地站著,臉上寫滿了不滿、憤懣和迷茫。
劉衛東和李壽軍站在隊伍前面,臉色也有些不太自然。
肖俊峰步伐沉穩地走到隊伍前方,目光平靜地掃過每一張面孔。
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沉默地站了片刻,無形的壓力讓現場的嘈雜聲漸漸小了下去,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帶著幾分隱藏的敵意。
“我知道,”他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操場,“讓你們離開保安隊,心里都有怨氣,覺得不公平。那就告訴你們真正分流的原因,保安的本職工作是維護廠內外的安全。”
他頓了頓,迎接著那些不滿的目光,聲音驟然拔高道:
“可有些人呢?在廠里老實的工友面前,倒是耀武揚威,耍盡威風。可遇到社會上那些爛仔,就是一個慫包,別人堵在門口摸廠里女生的勾子,你們卻眼睜睜地看著,連屁都不敢放一個,這就是我分流的原因。”
他雖然沒有直呼其名,但這番毫不留情的斥責,讓一些原本憤憤不平的人,想起自己過往的表現,下意識地低下了頭,羞愧得臉頰滾燙,其中也包括李壽軍和劉衛東兩名副隊長。
保安的這些不作為,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同為保安部的人,說出去也丟人,大家都在充當老好人。
“我也是一個打工人。”
肖俊峰話鋒一轉,語氣緩和了些許:
“知道離鄉背井來到這里不容易,所以給老板請示,不辭退大家。保安這份工作不適合你們,但你們或許可以在其他崗位上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
提到“飯碗保住”,隊伍中的騷動明顯平息了一些。生存的壓力,永遠是懸在打工人頭頂最現實的利劍。
“這次分流,是我肖俊峰的決定。”
肖俊峰看著眾人神色的變化,才從口袋里掏出沈景然給的那一萬,親手給分流的保安一人一張,接著說道:
“你們許多人都是工廠的老員工,無論以前的工作稱不稱職,也算為工廠做出過貢獻,這一百塊錢,是我找老板申請給大家的獎勵。拿上這錢心里還有氣,可以罵我肖俊峰,但生活的路還得往前走,別到了新的崗位,因為情緒丟了工作,甚至流落街頭,那就別來怪我。”
一張張百元鈔票遞到手中,那實實在在的觸感,讓許多人低垂的目光再次抬起,看向肖俊峰時,情緒已從敵意和怨憤,轉向了更復雜的思索。
沈景然是個什么樣的老板?在場的這些老員工,心里都跟明鏡似的。
過年期間,兩三百名回鄉的員工,因為車票緊張不能按時返廠,連解釋的機會都沒給,便直接辭退,一分錢薪水都沒有,而監督執行者,正是這些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