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人群閃過,有上,有下。
許妍駐足在原地,看著他久久沒挪動。
斯越的眼底有些擔憂,似乎看出了她的臉色不太好,幾番猶豫之下,才終于鼓足勇氣走過來:“阿姨,不舒服嗎?”
許妍堪堪收回視線,頓了下,輕聲。
“沒。”
“……哦?!?/p>
斯越聽她的語氣有點淡,小手拽扯著校服袖子,不知所措。
他想跟她多說兩句話,卻不知道說什么。
也怕說多了,她會嫌自己煩,會討厭自己。
想走,腳步又舍不得挪走,在臺階上蹭來蹭去,好半天下不去決心走,“那我走了,阿姨。”
“斯越?!?/p>
許妍的聲音輕輕叫住他,他立馬回頭。
“我在,阿姨?!?/p>
許妍勉強彎了彎唇,溫淡輕聲道:“阿姨今天發生了一些事,所以有些心不在焉,沒有故意冷落你的意思,也沒有討厭你,你不要介意?!?/p>
斯越眨了幾下眼,也慢慢彎起唇,搖頭。
“沒有,不會。”
他松了口氣,笑,“我還以為是阿姨不舒服呢?!?/p>
“知道您沒有不舒服,就好。”
很輕,很純稚的話語。
輕得像根羽毛,刮過人心頭卻蔓延出一種澀感。
面對著這樣一個善良的孩子,許妍剛剛那幾秒胡亂閃過的念頭,到底算什么。
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只要把這個孩子帶回家,就可以威脅項易霖說出那個女孩的下落。
再不濟,威脅許嵐說出她所知道的、關于那個孩子的一切。
沒有一個母親會不愛自己的孩子。
但斯越,又何其無辜。
許妍垂下眼睫,抬手摸他的腦袋,輕喃道:“斯越,你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孩子?!?/p>
斯越感覺自己的耳朵有點燙。
許妍看著他的臉,略微有些失神。
那個孩子,會不會和他有些神似?
“阿姨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阿姨您說。”
“你……有沒有看到過,你父親去見一個小女孩。歲數應該和你差不多大。”
這話讓斯越陷入沉思。
他印象不深,搖了搖頭,但突然想起,父親名下有資助過一個孤兒院。
那里面,有很多跟他歲數差不多的孩子。包括小女孩。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摸著他腦袋的手就已經抬起,許妍后退,上了臺階。
腦袋頂一空。
心里也跟著一空。
斯越隨著她的動作視線扭頭,看過去。
看到了教學樓一樓門口,那個不知何時走進來的父親。
他知道,父親來了,母親就又要走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許妍變淡的聲音響起:“阿姨先走了,去給妥妥開會,下次見斯越。”
斯越微微抿唇,跟她道別。
項易霖走過來,那種侵略冷淡的氣息瞬間蓋過了剛才女人留在這里的清香,斯越使勁用鼻子嗅了兩下也沒再嗅到,他低低嘆了口氣。
項易霖看著女人剛才離開的方向,問他:“感冒了?還是不舒服?”
斯越搖頭,“沒?!?/p>
聲若蚊蠅,帶著明顯顯的失落,“不舒服的那個人,應該不是我?!?/p>
項易霖低眸,看向他。
斯越不再說話。
他只是能清晰感受到,每次父親一來,母親就會感到不舒服。
-
妥妥拿著球去后操場了。
課桌上,只給許妍留下一串神秘字符。
許妍沒看懂,又看了幾秒,才看出來是拼音,寫得歪七扭八的。
【fanmianyoujingxi】
反面有驚喜。
許妍將紙張翻轉過來,只看到了被膠帶貼著的十塊錢。
下面有寫了一長串拼音。
【shouleqianjiubuzhundawolou】
收了錢就不準打我咯。
許妍仍有些心不在焉,也沒太看明白是什么意思,二十分鐘后,老師發下來考試表,許妍眉心跳了又跳。
因為學校規定不允許公開學生分數,所以只是用班級排名和年級排名來表示。
周妥的科目幾乎全部排在年級倒數一百。
而年級前十名的名字,被放在第二頁公示,做以標兵表彰。
每一個里,都有項斯越的名字。
這樣的分數,那樣的性格,這個孩子從小到大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連許嵐和項易霖的親生孩子都是這樣的待遇,那么她的那個女兒……
紙張被指腹輕暗,印出褶皺的印記。
老師說一月初學校會組織研學,因為后面會重新分班,快班會為重點初中做準備,所以這可能是小學里最后一次全年級的集體活動,希望每一位家長都盡量能夠參與。
旁邊的家長們都在紛紛抱怨,怎么一個小學現在也要這么卷。
許妍坐在最后一排周妥的位置上,扭過頭,剛好,看到了對面班級坐在第一排項斯越位置上的項易霖。
她緩緩攥緊了拳。
每見到他一次,都恨不得想捅死他。
項易霖神情幽沉淡漠,沒在她臉上停留,也沒看她這個方向。
……
“妥妥媽媽,我邀請您進群吧,這是咱們研學班的家長群……”
家長會結束后,社交開始。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社交。
家長們明著是建群方便交流,實則是想擴大交際圈,多交友。
這樣的學校,藏龍臥虎。
不少有能耐的家長也都把同班的家長打聽了個差不多,許妍和周述這對夫妻沒什么存在感,能力身份也不算太高,一個醫生一個律師。
不過一個是醫院主任,另一個,是剛從倫敦回來的。
自然也不算太差,能夠進入他們這一梯隊。
許妍對這些不太感興趣,“不用了,謝謝?!?/p>
不加群,也可以照常陪妥妥去參加。
但其他人顯然會錯了她的意,以為她不想去。
“妥妥媽媽,別這么i嘛。”有個年輕點的家長勸她,“這研學是一定要跟著去的,意義非凡,這次組建研學的都是咱學校的幾個家長,各界名聲都很大的那幾位?!?/p>
想起許妍是學醫的,又忙道:“項易霖您總認識吧,他也參與其中,給咱們出資不少。”
“這研學是跟幾個殘障兒童基金會還有孤兒院協辦的,一起去,收集到的家長助學款項也都是全部打給這幾個基金會和孤兒院,用于孩子們的教育,這是善事,咱自然得去表示表示?!?/p>
許妍洗手的動作微微一頓。
她從旁邊抽了張紙,不動聲色地問,“項易霖嗎。”
“是啊,”對方發覺她感興趣了,“他能參與這種項目的次數可不多,聽說這次他也會跟著去,還為表先鋒,讓自己的孩子做小領班,帶領一隊基金會和孤兒院出來的孩子代表。”
許妍轉過身,抽出了手機。
“我掃哪位的二維碼加群?”
對方一笑。
“我的我的,加我的?!?/p>
掃完碼,兩個家長親熱挽著她的胳膊,迅速跟她建立起好友關系。
剛走到樓下,項易霖站在那,身邊剛好是那幾個跟他同時參與這次研學資助的家長。有男有女,都是各個行業的先鋒。
這邊的兩位家長立馬松了許妍的手。
笑著過去,主動加入話題。
許妍轉頭走了,拿著妥妥的保溫壺去給他接水。
人群之中的項易霖看過來。
她今天穿了一件深棕色的風衣,面目柔和素淡,依舊地連妝也沒化。
頭發興許是被盤地太久,有了自然的卷痕,蓬松地散落在肩頭,幾縷卡進衣領里,纏繞著白凈細膩的肌膚脖頸。
她不算漂亮的。
在這群花重金保養,妝容精致的貴女之中,素凈地像一張不會引起注意的白紙。
那些人甚至都沒察覺到她的腳是有些跛的。
就是這樣不被注意,不被注視。
但項易霖清晰地記得,她之前也有過這樣一件類似的風衣,是個牌子貨,她換上的第一天,就被那群“玩伴”精準地注意到。
“妍妍,這不會是那個新款吧?我找我SA預留了好幾次都沒預留到,你這么快就穿在身上了?!?/p>
“幸虧是給妍姐穿了,這衣服也就適合她穿,跟長在她身上似的?!?/p>
“你這話說的,咱妍妍穿什么衣服不好看?”
……
項易霖沒再聽這邊這群人在說什么。
邁步,跟著走了過去。
有個家長清晰注意到了他的步子是跟著誰的,微微疑惑,確定對方目的性明確跟了上去后,嘴都不禁驚訝張了張。只能暗道自己多想。
……差距這樣大的兩個人,怎么可能會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