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洵跪在那里，肩膀塌得特別低，本就有些嶙峋的身體看上去更加的單薄。
他聽到開門聲，抬起頭，眼睛一下亮了幾分，跪行到韓若星跟前，嗓音沙啞道，“韓總，您罰我吧。”
韓若星攥緊手，神色有幾分難看，她沒有第一時間去扶周洵，只是沉聲道，“周洵，你站起來。”
周洵沒動，低著頭肩膀微微顫動，聲音也有些嘶啞，“韓總，我給您創(chuàng)這么大禍，您還護著我，我真的特別慚愧，您罰我吧，我什么都認。”
韓若星閉了閉眼，抬高聲音，“我讓你站起來！你在我辦公室外面跪著是要人看笑話嗎？！”
周洵臉白了幾分，“我沒有……”
“沒有就站起來！”
韓若星念在周洵年紀大，和他說話向來好聲好氣，就連剛剛在樓下，也是盡可能地護著他，他還從沒見她發(fā)這么大火。
周洵摩挲著手指，心里忽然有些沒底。
韓若星看了眼周圍，淡淡道，“各位都不忙嗎？”
她的語氣不怒自威，壓迫力竟然不遜于蘇婉琴。
看熱鬧的人群立馬散開，各忙各的去了。
韓若星看了眼周洵，冷冷道，“跟我進來。”
周洵深吸一口氣，抿唇跟了上去。
韓若星靜靜走到辦公桌后坐下，周洵注意到她的小腹有些微隆，他怔了一下，想再看一眼，韓若星已經(jīng)將椅子往桌邊滑了滑，桌子擋住了他的視線。
她抬眸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吧。”
周洵拘謹?shù)溃安挥茫艺局托小！?br>韓若星沒有再說，只淡淡道，“公司的保安和保潔，你先挑一個先做著，回頭我跟人事說一聲，哪個領導缺司機，先讓你補上。”
周洵愣了一下，瞬間面無血色，“韓總，您不要我了……”
韓若星抬眼，“不是你說讓我怎么罰都行嗎？”
周洵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韓若星淡淡道，“周師傅，你知道嗎？在我剛剛出辦公室之前，我都沒有下定決心要調(diào)離你，但是我出了辦公室看到你跪在那里后，我立馬就下定了決心，你知道為什么嗎？”
周洵白著臉，輕聲說，“是因為我給您丟臉了。”
韓若星搖頭，“因為你不信任我，甚至還想借此逼我。”
周洵剛想否認，被韓若星抬手打斷，“你等我說完。”
周洵又閉上嘴。
韓若星緩緩道，“你想給你兒子裝人工耳蝸，你需要兼職去賺錢，你可以跟我說，我會盡我所能給你安排，可是你沒有，你瞞著我私自接了活，這是其一。”
“其二，你在兼職期間闖了禍，你不第一時間跟我說，反而讓別人查到你頭上，如果今天馮歲禾沒有調(diào)配出那瓶精油，你知道你要擔多大的責任嗎？”
“最后，你不該跪在我辦公室門口求我心軟，我很不喜歡別人下跪，不管是道歉，悔過還是別的目的，太沒有尊嚴，太不體面！一個人可以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恩人，但我們是雇傭關系，你年紀還比我大那么多，你的跪我受不起，在我看來你就是在逼我。”
周洵說不出話來，臉也一寸寸變得慘白，韓若星的每一條都有理有據(jù)，讓他無從辯駁，好一會兒才說了句“對不起”，蒼白得很。
韓若星抿唇，過了一會兒才說，“選一個吧，工資方面，我盡量和人事那邊協(xié)商。”
周洵沉默了好久，輕聲問，“韓總，我還能再調(diào)回您身邊嗎？”
這一次，韓若星沒有很快回答，而是等了一會兒才說，“再說吧。”
信任一旦瓦解，再想建立就沒那么容易了。
韓若星是同情周洵的家庭情況，也理解他想找兼職的原因，但是她不愿意在身邊放一個愛惹麻煩的人，指不定什么時候背刺自己一刀，她沒有那么多的同情心用在別人身上，之前面試時候他救自己那一下，她會找別的方式回報。
下跪解決不了問題，她不會因為這個放松底線，讓別人跟著他有樣學樣，將來犯了錯用這種方式綁架她。
周洵眼見韓若星心意已決，從口袋里拿出了車鑰匙，放到了辦公桌上，隨后朝她深深鞠了一躬，又說了聲“對不起”。
韓若星垂著眼沒說話。
周洵說，“您安排吧，只要我能做，我做什么都行。韓總，哪怕以后我不能再給您開車，您有什么要幫忙要我做的，您說一聲就行，我知道您對我好，周洵知道好歹的。”
一番話說得韓若星有些不是滋味，小時候上學路上遇到的一把年紀的拾荒老人，她都要跟著難受，見不得人間疾苦，但是人越長大，心腸也就越硬，她需要立威，需要多方面的考量，即便心里同情，行動上卻也不肯讓步。.
見不得人間疾苦的小孩兒，終究也變成了無聊的大人。
周洵說完，轉身朝外走去。
韓若星抬眸看著他單薄的背影，低聲叫住了他。
“等一下。”
她說著，拿著筆寫了一個地址，撕下來遞給他，“你兒子不是要裝人工耳蝸嗎？你去這家機構，找他們主任，就說是我介紹的，他們不會多收你錢的。”
周洵走過來，雙手接過去，鄭重地跟韓若星道了謝。
等周洵離開后，韓若星撥了通電話，“肖阿姨，是我，若星，最近怎么樣，身體還好嗎？”
寒暄了一陣，韓若星才切入正題，“有件事想麻煩您一下，我有個朋友的兒子想裝一個人工耳蝸，我給他留了您的聯(lián)系方式，他姓周，如果他去的話，您給看看，裝一個合適的，價格您給他優(yōu)惠點，剩下的我?guī)退a，我還個人情，心里踏實。”
“嗯，好，謝謝，太麻煩您了，對，我現(xiàn)在是在alne這邊，您有空可以過來坐坐，買什么買？我給您量身定制一瓶，麻煩什么？我麻煩您還差不多，行，那就這樣，您什么時候來提前跟我聯(lián)系，誒，好，再見。”
周洵從韓若星辦公室出來，手機就響了。
他拿出來看了一眼，發(fā)了句“我被調(diào)崗了”。
那邊回了句，“沒用！”
周洵面無表情地刪掉信息，站在電梯口等了一會兒，轉身上了步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