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仰臉看著他,語氣堅如磐石:“江鐸,你不會主動害人性命的,你所背負的人命,必然不是干了什么殺人放火的壞事,我相信你。”
一句相信,讓江鐸心底一直繃緊的弦徹底崩壞,他抬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語氣艱澀的開了口。
“三年前,我帶著一個連隊的兵去南面執行任務,結果……任務雖然順利完成,但……連我在內,卻只活著回來了……19個人。”
江鐸說出這個數字的時候,明珠明顯能感覺到,他抱著自己的高大身軀,在抑制不住的顫抖。
這份悲傷,甚至不用言說,就已經蔓延到了明珠的身上。
她輕輕撫摸著江鐸的后背,抬眸看著他:“是發生了……什么失誤嗎?”
江鐸搖頭:“當時我帶著四個敢死隊的成員深入敵后,臨行前,我命令剩下的人,原地埋伏待命,如果我們任務失敗,會發信號通知他們換計劃二,若我成功,則大家一起撤回營地。”
“可……當我們五個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務折返時,卻聽到了滔天的爆炸聲,趕過去的時候才發現,剩下的人……擅自行動,踩進了敵人早就預埋的地雷圈……”
想到當時身受重傷的自己,在爆炸現場看到的血淋淋的畫面。
那些曾經在自己面前一張張鮮活的笑臉,卻四分五裂的躺在血泊中。
滾滾的濃煙之下,更先涌入他四肢百骸的卻是漫天的血腥氣——
江鐸思及過往,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走了一般,無力的松開了抱著明珠的手,狼狽的后退一步。
江鐸低垂著頭,閉目,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聲音壓抑不住的痛苦:“那場任務,包括寧霜的哥哥寧浩在內,我失去了四個……從小跟我一起在同一個大院長大的朋友。”
明珠心發澀,可以想見,那時候的他是怎樣的痛苦,她沒有經歷過那樣的‘災難’,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安慰。
“珠珠,我一直以為我自己很強大,強大到可以撐過一切困苦,可是后來我才發現,我也不過如此。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甚至睡不了覺,只要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他們幾個的臉……”
明珠主動抬手捧著他的臉,“那不是你的錯。”
“可是他們都走了,只有我還活著,”江鐸看向明珠,一米九的壯漢,眼眶里被霧氣蓄滿。
“江鐸,”明珠聲音凝重,可看著他的眉眼,卻盡是溫柔和安撫:“那真的不是你的錯,你說你是帶著敢死隊的人先走的,那就意味著,當時你已經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你甚至告訴了他們,不允許擅自行動,你已經把你能做的都做了,你只是沒有想到,你任務成功了,可你在意的朋友們、戰友們卻因為沒有聽你的話……而永遠的離開了,對嗎?”
江鐸看著明珠心疼的看著自己的眼神,本不想讓自己的情緒,過多的影響到她的,可……只要一想到當時和后來又生出的許多事,江鐸就心中生痛。
“其實,所有的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邁不過心里的那道坎,后來,即便經歷過一次次的心理建設,我也依然無法面對這一切。” “我沒有勇氣踏進曾經跟他們一起工作過的營隊,沒有勇氣走進只剩下我一個人的辦公室,沒有勇氣看曾經我們一起揮灑汗水的籃球場,甚至沒有勇氣……面對他們的家人。”
“珠珠,”曾經江鐸的心,壓抑的就像是立在懸崖之上,只要再往前一步,都能萬劫不復:“我沒有辦法,扛著那么多條人命,一個人往前飛,所以……我才逃到了這里,像個懦夫一樣,不敢把我心底的秘密,告訴任何人。”
“你不是懦夫,”明珠一臉的認真,雙手捧著他的臉輕輕揉搓著,“江鐸你是英雄,你已經出色的完成了上面交給你的任務,于家國,你問心無愧,于朋友,你也沒有背信棄義。你難過的、不舍的、不敢面對的,不過是你摯愛的朋友和戰友的離世,可這也恰恰證明,你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呀。”
她垂下手順勢抱住了他,溫柔的聲音足以安撫人心:“過去的事情,已經發生了,無法再改變。離開的又是你最好的朋友們,即便我勸你放下,你可能也一輩子都做不到,既然如此,那就別放下了,他們也是你過去的一部分,把他們留在心底時時懷念,也不是什么壞事,我跟你一起,永遠銘記他們。”
江鐸愣了一下。
事情發生后,有人歌頌他做出的貢獻;有人抱著他撕心裂肺的哭著問,為什么他們的孩子沒有活著回來;也有人拽著他的衣領,質問為什么只有他沒有死。
家人為了平息各種聲音,無法站在自己身邊為自己發聲。
他只能一個人面對前所未有的兵荒馬亂,那段時間,感覺人生都被攪翻了。
后來,審查結束,所有幸存者都證明了當初他的指揮沒有失誤。
一切局面向好,身邊所有的人又都勸他放下過去,重新開始,只有珠珠。
她竟然說……他們也是自己人生中的一部分,不用放下。
江鐸重新將她擁入了懷里,下巴輕輕在她頭頂上蹭著,仿佛……一只健碩的大貓在蹭著自己的主人,尋求安全感一般。
明珠感覺到他的狀態明顯放松了許多,笑著將額頭貼在了他的心口,開始慢慢轉移他的注意力:“說起來,我還得感激寧霜呢,要不是因為她氣不過故意來挑釁我,我還沒法知道你藏在心里的秘密呢,你現在說出來,有沒有覺得舒服一點?”
江鐸點了點頭,他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攤開來了,而明珠也并沒有介意自己染著鮮血的過去,他心里的確……重重的松了一大口氣。
他真的何其有幸,這輩子竟然能夠遇到這樣一個……救贖。
他的小姑娘,已經把他的人生,都照亮了。
明珠仰頭看向她:“那現在我們之間,是不是就真的再也沒有任何秘密了?”
江鐸點了點頭,可隨即想到什么,身形忽然緊了緊。
不對,他……還隱瞞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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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他終于說出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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