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帝那一瞬間突然有些索然無味，身邊都是些新進宮的秀女，臉上掛著討好的微笑，可是對于他這個糟老頭子，那些女子眼底潛意識的厭惡，根本壓也壓不住。
往日舉辦宮宴的時候，身邊還有一些老相識的妃嬪相伴。
膝下的兒子也很多，如今幾個兒子死的死，亡得亡，雖然又認回了一個，到底二十多年沒有養育也是不太熟悉的。
隆慶帝緩緩坐了下來，臉色沒有了之前那般的熱絡。
今天又用了百曉生幫他配好的藥，身子疲乏的很，不過也沒有銳利般的疼痛。
他緩緩靠在了椅背上，沒有胃口，只淡淡瞧著面前放著的菜肴。
隆慶帝坐下后，四周站著的朝臣們也紛紛坐了下來。
因為有皇帝在，眾人喝酒也不怎么熱鬧，如今隆慶帝看起來也沒有什么太大的表情變化。
下邊的人漸漸飲酒飲到了酣暢處，笑聲，祝酒聲比之前多了幾分。
又到了祝酒的環節，幾位皇子端著酒，顫顫巍巍走到了隆慶帝的面前，紛紛跪地舉杯。
幾個襁褓中的嬰兒，還有路也走不穩的小孩子，也沒有這個必要，都被各自的妃嬪帶著，有的甚至都沒有來參加宴會。
其余的幾個八九歲的少年拿著酒杯跟在了太子殿下的身后，一行人緩緩跪在了龍慶帝的面前。
一直守著龍慶帝的百曉生，此番也跪了下來，端起了手中的酒，高高舉了起來。
看著面前幾個兒子向他敬酒，隆慶帝眼底多了幾份欣慰，終于緩了臉色。
“罷了，你們有這份孝心，朕就知足了。”
幾位皇子端起酒盞緩緩站了起來。
隆慶帝抬起手點了點太子殿下和百曉生端著的酒杯，其余的皇子他都叫不出名字來。
實在是太小，能留下深刻印象的，也只有太子殿下和這個新認回來的兒子。
百曉生和太子殿下將酒端了過去，如今隆慶帝病重也喝不了那么多酒，頂多就是象征性的抿一口。
隆慶帝選酒也是有些說道，是先用太子的，還是先用百曉生的，決定了這兩個人在隆慶帝心目中的位置。
兩盞酒都被王公公端到了隆慶帝面前，以往隆慶帝都會適當的喝點。
如今身體實在是不受他的控制，他已經沒有辦法做出任何的判斷，抬起手便抓起了一邊百曉生奉上的酒盞。
太子蕭霆眼睜睜看著父親那枯瘦如材的手探向了百曉生端過來的酒盞上，一顆心頓時沉了下來。
果然這些日子父皇已經對百曉生的恩寵多過了他，此時父皇眼見著便要喝百曉生遞過來的酒，至于他的酒喝不喝已經不重要了。
蕭霆眸色微沉，眼神里掠過一抹嘲諷和一晃而過的殺意。
他心頭暗自一遍遍低語：“這是你逼我的，這真的是你逼我的！”
隆慶帝已經端起來百曉生奉過來的酒，一個太監上前一步用銀針在酒杯試毒，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隆慶帝端起茶盞飲下幾口，隨即將酒放在了案幾上。
“眾愛卿，希望今后能同心同德，保我南齊江山萬代昌運！”
隆慶帝的祝酒詞從嘴唇間艱難沙啞的擠了出來，四周的人紛紛起身跪了下來。
“吾皇萬歲萬萬歲！”
群臣的祝福聲穿過了瓊華殿的宮門，浮在了宮城上方，悶悶的，并沒有那么歡快，反而帶著幾分死氣沉沉。
初元節祈福的鐘鼓聲悠揚的響了起來，在這寂靜的夜里顯得尤為刺耳。
隆慶帝突然覺得心煩意亂，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兒石頭，眼前一黑竟是暈了過去。
“啊！皇上！皇上！”
“快來人啊！快傳太醫！”
“傳太醫！”
蕭胤等群臣沒防備隆慶帝突然倒地暈厥，紛紛站了起來。
“王爺！”顧九齡忙一把拽住了蕭胤的衣袖，剛要也隨著其他的人過去瞧瞧情形，卻被蕭胤反手拽住了。
“不去！等在這里！”蕭胤眉頭狠狠皺了起來，顧九齡腳下步子停在那里。
顧九齡心頭暗道，不去也對的。
隆慶帝得的是絕癥，她去也白搭，這些日子大量的杜冷丁止痛藥用到了隆慶帝的身上。
讓隆慶帝那一瞬間出現了幻覺，以為自己的病還真的好轉，其實是治標不治本，反而不注意修養開始嘚瑟，這下子徹底倒了。
太醫們紛紛趕了過來，一個個急的抓耳撓腮，根本救不了。
顧九齡看著那些太醫怕死，胡亂編撰著各種癥狀，她暗自冷笑。
連現代醫學都控制不了的病，這些人怎么可能治好。
“到底怎么回事？”寧安太后臉色沉到了底。
張太醫緊張的擦著汗，語無倫次的胡言亂語了幾句，忙想起來什么，直接點著顧九齡道：“回太后娘娘的話，最近一段時間都是睿王妃救治皇上，不妨問問睿王妃！”
“我可謝謝你啊！老小子心眼兒挺壞的！”顧九齡暗道。
蕭胤臉色也沉了下來，視線冷冷落在了張太醫身上，張太醫嚇得身體哆嗦了一下，硬著頭皮扛了下來。
他也實在是沒辦法，整個太醫院都要被隆慶帝的病折騰瘋了，就是查不清楚具體病因，也沒有辦法救治。
他再過一年就致仕回鄉下抱孫子玩兒了，可不想死在宮里。
“還不快過來！傻站著做什么？”寧安太后臉色陰沉了下來，也顧不得禮儀容止，直接沖顧九齡高聲呵斥。
顧九齡朝著隆慶帝走了過去，手中藏著的強效針劑已經偷偷準備好，扶著隆慶帝假裝把脈的當兒扎進了隆慶帝的身體里。
“嗚……”隆慶帝悠悠醒轉了過來，臉色更是白的嚇人。
寧安太后一把推開顧九齡等人，忙親自扶著隆慶帝，急聲問道：“皇兒，你怎樣？要不要緊？哪里不舒服？”
隆慶帝最是個要面子的，今日當眾暈厥出丑讓他臉上都染著幾分郁積殺意。
隆慶帝沉沉吸了口氣，摸了一把唇角滲出來的血跡，臉色陰沉沉的看向了顧九齡。
剛才顧九齡扎了他一針，他是感覺到的，不禁心頭多了幾分狐疑。
總感覺自己的身體出了狀況，甚至和這個女人還有些關系。
隆慶帝還未說什么，一邊的太子突然跪下高聲道：“父皇！兒臣求父皇嚴懲給父皇下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