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敬洲工作結束以后,回到觀瀾公館,時間已過八點。
盛夏的夜晚,空氣中氤氳著幾許浮躁的因子。
他臂彎上搭著西裝,下了車提步進別墅。
一樓的客廳里,陳縉鳴正擁著謝詠君坐在沙發上聊天。
小福貴兒趴在兩人腳邊,昏昏欲睡的樣子。
聽到他回來的動靜,也只是懶懶地掀起眼皮看了看他,然后又耷拉下耳朵和尾巴,埋著頭呼呼大睡。
倒是謝詠君,立刻起身相迎,關心了他吃飯和休息。
陳敬洲一一回答了,心上淡漠,只關注著自己生病的妻子,開口問道:“小迎睡了?”
謝詠君“嗯”了聲:“剛吃了藥睡下。”
“醫生下午來了一趟,又吊了水,說是恢復的還不錯。不過著涼感冒這種毛病嘛,沒完全康復前,難免精力不足、頭昏腦漲的,還是應該多休息幾天。”
說著,輕輕地拍了下自己的胸脯,提議道:“要我說,下個禮拜再去公司吧。就留在我這兒,我來照顧她!”
陳敬洲思索了一瞬,沒立刻點頭,只道:“等她明天醒了,問問她的意見吧。”
“我上樓了,你們也早點睡。”話落,也沒多看兩人一眼,腳步匆匆地就往樓上去。
謝詠君望著兒子上樓的背影,忍不住悄悄地翻了個白眼。
心想著:難怪古人說有了媳婦忘了娘呢…古人可真有智慧,古人說的對!
唉。
她無聲的嘆了口氣,轉身走回到沙發前坐下。
陳縉鳴正拿著手帕,擦拭那根精致的手杖。
從方才到現在,父子兩人零交流,眼神都沒碰一下。
謝詠君忽然想起了什么,抓著陳縉鳴的胳膊,連忙問道:“你怎么不告訴兒子,你把那件事跟迎迎說了?”
“有什么好告訴他的?”陳縉鳴頭都沒抬,手上繼續做著自己的事,言辭溫淡:“等他們自己對峙,不正好借著機會敞開心扉的聊一聊。”
“做了五年夫妻了,隔閡早就應該解開了…”說到這里,不禁搖了搖頭,困惑道:“也不知道他那個性格是像了誰了,什么都不肯說,跟個悶葫蘆似的。”
謝詠君又把白眼翻上了天,松開了他的胳膊,輕哼一聲:“那當然是比不過你,最會花言巧語,然后左擁右抱咯。”
這陰陽怪氣的語調,引得陳縉鳴淺淺笑開:“怎么又說到我身上了?”
他把手杖擱到一旁,放下了帕子,抬手擁過謝詠君,認真道:“莫名其妙的吃醋…錢又不夠花了?”
謝詠君:“什么時候夠花過?”
……
陳敬洲放輕腳步進了臥室。
房間里只開著一盞小燈,暖橘色微弱的光亮,淺淺落在床頭。無聲間營造出了幾分寧靜的溫馨感。
他放下臂彎里的西裝,提步走到床邊。
許迎正熟睡著,睡相卻不太好,身體像蝦子似的,蜷成了一團。
她背對著房門的方向,一頭黑茶色的長發,凌亂鋪在淺色的床單上。視覺對比強烈鮮明。
陳敬洲瞇起了眸子,盯著她看了半晌,思緒卻有些游離。
既心不在焉,又心事重重。
他陷入自己的世界里,足有幾分鐘那么久。
身邊本來熟睡的人,這時不知怎么的,忽然踢了被子,又不安地翻來覆去。
床頭燈照出的微光,讓陳敬洲看清了她額頭冒出的薄薄細汗。
她唇瓣一張一合,好像在夢囈著什么……
他重新拉過被子幫她蓋好,溫聲喚:“小迎。”
許迎:“陳敬洲……”
耳畔貼近她后,聽到她在夢里喊自己的名字。
陳敬洲握住了她的手:“我在。”
“救救我,陳敬洲……”
許迎忽然死死地攥著他。
她手指骨節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已嵌入他的皮膚。
陳敬洲眉頭微動,心上沉了沉。
她音量逐漸的拔高,聽著愈發清楚了。
“求你了,救救我……”
“陳敬洲……”
“放開我,不要這樣對我。陳敬洲,不要……周焰、周焰!”
陳敬洲表情頃刻陰沉,眼底情緒深重。
他喉結上下滾了滾,任由許迎掐著他的雙手,沒掙開半分。
在她極度不安的時刻,忙出聲安撫:“小迎,我在這里。”
他低頭附在她耳邊,聲音沉穩而平靜,滿載著安定的力量:“我在,沒人能傷害你。”
“……”
陳敬洲安撫了許迎良久。
終于抽出一只手時,便輕輕地拍著她的肩,像哄小孩那樣,哄著她再度安穩的入眠。
“嗡嗡嗡—”
她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卻在此刻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陳敬洲立刻伸手拿過。本想直接掛斷、關機的,卻在看到來電顯示時,遲疑了幾秒。
他看了許迎一眼,見她已漸漸的放松,便在來電自動切斷以前,迅速地劃下了接聽。
而后,拿著手機起身,緩步走去了陽臺。
拉上玻璃門的同時,把手機貼到了耳畔。
男人的說話聲清晰傳來,似乎已喊了“她”幾遍:“……迎迎,在么?”
陳敬洲沒回他,默默點上了一根煙,手腕隨意地搭在陽臺欄桿上。
手機那邊的人靜等了片刻,始終沒得到任何回應。
他就自言自語了起來:“迎迎,我給你打這通電話,沒別的意思……求你別不理我。”
“我是聽萬豐的人說,你生病請假了?”
“怎么弄的,生的什么病,嚴不嚴重?”
男人說著,頓了頓,不著痕跡的試探道:“迎迎,我很擔心你……我想去看看你。”
陳敬洲瞇起了眼眸,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鼻息間散出濃白的煙霧。
他天生冷感的嗓音卷在風里,像攜了幾許凜冽的寒霜,語氣沉沉回應了男人:“不必了。”
話落,手機里陷入了長達半分多鐘的沉默。
周焰一改方才的曖昧試探,撕去了偽裝,齒關里仿佛都裹挾著強烈憤恨,冷冷吼道:“陳敬洲,你把手機給迎迎,我要跟迎迎說話!”
陳敬洲聞言笑了一聲,手指間未撣落的煙灰,經風一吹,零零落落的飄到了他西裝褲上。
那一點灰白的痕跡,格外顯眼且刺眼。
他沒理會,只與手機那端的人說話,暗暗嘲弄:“你是什么東西?”
“迎迎?”陳敬洲冷哂,一字一頓:“她是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