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苑寢宮內一片狼藉。
太醫們七嘴八舌討論著,一群老頭急得頭頂冒火,汗流浹背,比打仗還辛苦。
按照祖制,男女有別。
太醫也不能看皇后的身子。
只能在旁出謀劃策,甚至還要閉眼。
太監宮女在交替用熱水侵泡毛巾。
在太醫院供職的十幾個穩婆全都找了過來,此刻都圍在床邊,比生孩子的柳韻仙還要急。
她們供職多年,經驗豐富無比,上到后宮的娘娘們,下到大臣家中女眷,只要有產必尋她們。
一雙手可謂是托舉了無數生命。
但哪怕是經驗豐富如她們,此刻也是渾身打顫,時不時還要摸摸脖子,看腦袋還在不在頸上。
這可是皇后的孩子,這是皇帝第一個孩子,太醫可是說了,皇后娘娘胎脈強勁,必是龍子。
不出意外的話,這位從她們手中接生的孩子,將來就是太子。
這等分量,誰來都得發抖啊。
萬一出了錯,死的可不光是她們自己,九族跟著人頭滾滾不說,甚至祖宗十八代的墳都要刨了曬太陽。
“啊!”
柳韻仙發出慘叫,渾身因劇痛而顫抖。
“娘娘您再使點勁兒啊!”
穩婆雙手沾滿了血,急得不行。
這時。
大門忽然被推開。
一襲黑厲龍袍猛然沖到軟榻近前。
“仙兒,朕來了。”
“別怕,朕在,朕回來了。”
眾人反應過來,竟是皇帝到了。
所有人整齊下跪,匍匐顫抖。
“參見陛下,吾皇萬歲……”
“閑雜人等都滾出去,朕親自來!”
秦贏大吼一聲。
穩婆們和太醫同時一顫,這可不合祖制啊,哪兒有男人來接生的?尤其還是皇帝……
自古認為女人陰血污穢,皇帝乃九五之尊,人間之王,豈能沾染這些。
可他們能說什么?敢說什么?
只好邦邦磕頭,而后快速退下。
很快寢宮內便只剩下幾個端熱水的宮女。
柳韻仙疼得大汗淋漓,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也猙獰扭曲,她猛抓住秦贏的手,白皙臉因疼痛而慘白。
鬢發被染濕,眉眼在顫抖。
下方的床單早已被血濕透。
“陛,陛下,臣妾好疼!”
她慘叫了起來。
秦贏心急如焚,在爾虞我詐動輒萬劫不復的朝堂爭斗中他沒哭;在刀光劍影眨眼人頭落地的沙場中他也沒哭。
可在這一刻,再強硬的男人也哭了。
他緊緊握住柳韻仙的手,擦拭著她的汗水,柔聲安慰:“沒事的,沒事的,朕在這里,朕親自給你接生,給咱們的孩子接生。”
“聽朕的話,不會有事的,放心吧。”
“來,深呼吸,朕說用力你就用力!”
“啊!”
柳韻仙又是一聲慘叫,握住秦贏的那只手,指甲竟深深刺入了他的肉中。
秦贏眉頭微皺,卻是絲毫不放開。
他知道,這是人在極度劇痛之中的本能反應,一旦自己放開,她會失去主心骨的。
“來!用力!”
“啊……!”
“別放棄,深呼吸,再用力!”
“好疼啊……好疼……”
“朕看到孩子的頭了,仙兒再用力,快好了,再堅持堅持……”
秦贏急切的聲音中,夾雜著她的慘叫。
看著愛人如此痛苦,秦贏心如刀割,都說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走一回,這話一點不假。
若是能代替她受苦,秦贏寧愿這痛十倍百倍加在他身上,但此刻,他沒有辦法。
只能把手放在柳韻仙的嘴里,讓她咬著自己的手臂,避免她因為劇痛而咬到舌頭。
痛苦且煎熬的過程,持續了半個時辰。
柳韻仙的嗓子已經啞了。
秦贏的手也在流血。
突然。
只聽見“哇”的一聲!
嬰兒啼哭,高亢嘹亮。
那一刻,秦贏全身顫抖,雙眼瞪大,激動與喜悅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顫抖著手卻又無比堅定,抱起了沾滿血的嬰兒,入手有些沉,這就是生命的重量。
這是,他的兒子!
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填滿心間。
那是一種既滿足又欣慰,還夾雜著許多難以形容的思緒,若是真要說,那就是父愛。
他終于為人父了。
“生了,生了!”
宮女猛然推開大門,向外邊的人報喜。
喜笑顏開,無比激動道:“是皇子,是皇子,九斤!健康的皇子!”
聞言,駐守梧桐苑外的所有人松了一口氣,進而露出狂喜之色。
穩婆和太醫們更是喜極而泣,大笑:“嬰兒都是五斤八斤,皇上的龍子有九斤,九為極數真是天意啊!”
秦贏不由自主笑了出來,他將孩子洗凈,抱著湊到床前,滿臉寵溺看著已經虛脫的柳韻仙,道:”仙兒,這小家伙有九斤,難怪把你折騰得死去活來。”
柳韻仙呆呆看著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淚如泉涌,小心抱在懷里。
秦贏則是抱住他們母子。
“朕要把天下都給他!”
“朕要把最好的都給他。”
他的聲音堅定鏗鏘。
再低頭看。
柳韻仙已經閉上了眼睛。
這可把秦贏嚇壞了,沖門外大吼:“太醫,快來人!來太醫!”
太醫們連滾帶爬跑了進來。
號脈的號脈,扎針的扎針。
“救皇后!”
“皇后若是有事,朕滅你們九族!”
秦贏急在心里,他可萬萬不能接受去母留子的慘狀,沒有仙兒,他要這個孩子有什么意思。
“皇上稍安勿躁……娘娘她沒事。”
老太醫擦著冷汗跪在地上,說:”皇后娘娘只是力竭了,并無大礙,睡一覺就沒事。”
“臣等開一些滋養補身的藥,讓皇后娘娘坐月子時吃,一月之后便可恢復健康。“
眾人都松了一口氣。
還好沒事啊……真要有事,九族不保。
秦贏懸著的心終于落下。
“好,太好了!”
“太醫院所有人官升一級,重賞!”
眾人紛紛跪拜,高呼萬歲。
秦贏此時已抱著孩子到了門外。
他的袍子上沾滿了血,手上也全都是血,目光掃過眾人,緩緩將孩子托舉起來。
“這是朕的兒子!”
“這是大漢王朝的太子!”
他的聲音如龍嘯震天,這一刻,天清月明,烏云散盡,仿佛蒼天也在祝賀。
孩子也在此時發出哭聲。
梧桐苑內外跪地一片。
鐵浮屠抱拳震喝,聲浪匯聚如洪濤。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