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他出宮的宮女很美,也很惡毒,她對外的身份一直是大戶人家被趕出來的大丫鬟,因為勾引了公子,不被主母所容。
一開始他并不知宮女不是他生母,小孩的天性,總是想親近母親的,但他一次次親近,換來的是一次次挨打辱罵,變成了她的出氣筒。
高興了打他一頓,不高興了又打他一頓,時時折辱,從未停歇過。
從小到大,他身上就沒一處是好的。
養母打完了,打累了,最后就將他丟到柴房,拿跟繩子將他拴住,嫌棄他見不得人,常年不見天日。
至于吃的喝的,想起來便喂他一口,想不起來便一直餓著。
她會想起他,也自然是想打他了。
“我那時候每日最常做的事,便是從柴房的破動里往外看,看外面的世界,看外面經過的人。”
“我那時候其實不會說話,看到差不多年紀的同齡人,被父母長輩抱著牽著甚至架在脖子上,被他們笑著疼愛,我跟著他們學會了笑,但可笑的時,我那時還以為笑是恐嚇,是嚇唬孩子的。”
“時間久了,我才知道不是。”
葉晚棠聽得差點破口大罵,最后還是裴渡給她順氣,最后都不忍心告訴她后面更殘忍的事。
那時他驚奇也好奇著外面的世界,慢慢的挖大一點那個洞口,又小心的擋住遮掩,免得被養母發現。
洞口大了一點,看多了,外面也有小孩發現了他。
那個小孩也很好奇他,他叫來其他小孩,一起看他,還和他玩,看他說話還不利索,甚至還教他說話。
可他那時并不知,他們教他的全是罵人的不好的話,是‘我是狗崽子’‘我是狗’等之類的話語。
他們還喂他吃東西,但喂的都是他們吃剩下的,或者撿來的東西。
但他不知道,還很感激他們。
再后來他們便不再滿足于嘲笑嘲諷他,而是開始攻擊他,從那小小的洞口,朝他扔過石頭,差點打瞎他的眼。
他們將洞口和他當成他們的樂園,以折磨他為任務,后來他們扔過各種惡心的東西,蟲子蜈蚣,甚至還有蛇。
蛇是有毒的,差點將他毒死,但他活下來了。
他也在他們的惡意中,學會了說話,聽得懂人話,學會了辨別善意和惡意。
只是那時候他還是低估了人的惡意,特別是那些小孩的惡意,在長輩面前,他們乖巧可愛,但面對他,卻能做出最殘忍的事。
家人警告他們不許玩火,他們越想試,最后他們就想到了他,他們挖大了洞口,然后往里扔過火,點燃了柴房。
他差點被燒死,頭發全部被燒光,人事不省。
他運氣不好,從睜眼開始,從記事開始,遇到的便都不是什么好人,面對的就是人性的惡。
因為柴房被燒,當時正好有大夫再給養母看病,他忽然這么大動靜出現,將他救出來后,他的存在瞞不住了,大夫也替他看了。
大夫給他開了藥,后來還堅持復診。
還找到機會,告訴他,他在被虐待,沒有母親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告訴他,他可能不是宮女的親生兒子。
大夫滿臉惋惜,說他見不得他這樣被虐待,問他要不要跟著他走。
裴渡信了慈眉善目的大夫,以為那便是善意,最后被大夫所說的騙了,決定偷偷跟著他走了,結果大夫帶走他,只是察覺他身體異常的好,耐毒性也很強,想拿他做試驗試毒罷了。
大夫不過是看出來養母不看重他,所以想利用他而已。
他從大夫身上學會了善惡還可以偽善,在大夫手里,他被折磨了三個月,試毒試了三個月,幾次死里逃生,才有了后續的耐藥性。
后來他用毒反殺了大夫。
那一年他六歲,是他第一次殺人。
他好不容易逃出來,卻再次被養母找回去了。
他才知道養母一直在找他,找得她都瘦了許多,看到他是如釋重負。
“嚇死我了,還以為你丟了,以后可不許亂跑了。”
養母溫聲細語,甚至難得給他做了一頓豐盛的飯菜:“吃吧。”
說完還給他夾菜,溫聲細語。
他第一次上桌吃正常的飯菜,難得的溫暖,卻讓他不安,但因為太餓了,他還是吃了。
可沒吃兩口便口吐鮮血,腹中更是劇痛。
原來那是斷頭飯,讓他吃,不過是為了殺了他。
養母看他的目光發涼,還帶著些詭異:“差點就逃出我的手掌心,出了差錯,為了保險,還是殺了為好。”
裴渡那時候確認了,他確實不是宮女的親生兒子。
他丟下碗跑了。
養母也不追,因為她下的毒一般人根本逃不了。
可裴渡被大夫折磨后,有了耐藥性,最后竟然活著跑了出去。
雖然大夫很可怕,但他也知道要活下來,要去找大夫。
最后機緣巧合之下,他跑到唐家藥鋪,因為沒錢,他便想偷藥自救,但很快被抓。
唐家藥鋪也沒為難他,只是趕他出去,他卻倒在地上。
那時候伙計還以為他是故意的,還罵了他。
只有他知道自己可能要死了。
瀕臨死亡之際,他嘴里還喊著娘,因為他沒有任何可以喊的人。
也就是那時候,他遇到葉晚棠,葉晚棠那時候是跟著外祖父,聽到他喊娘,停下腳步,發現他口吐鮮血,是中了劇毒,忙讓人救了他。
那時他六歲,那是他們的第一次相遇。
裴渡被救后,醒來身上干干凈凈的,第一次蓋上了干凈還帶著陽光味道的被子,穿上干凈的帶著皂香的衣服,吃上了溫暖好吃的食物。
床邊還有一個白得發光的小女孩,滿臉稚氣的和他說話,還拍著他胳膊,安慰他。
她沒打他,也沒嘲笑他。
那時候裴渡以為自己已經死了,所以才見到了小仙女。
后來才知,那不是小仙女,她也是人,她的外祖父稱她‘棠兒’。
裴渡說到這里,透過此時的葉晚棠,還能想起她那時候的模樣。
他說起這一段往事,眼底還帶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