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腹心事的蘇嬤嬤哪里有心情，跟一個守門的婆子閑話家常。她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朝夫人所住的正院走去。汪夫人保養得宜，現如今已經三十余歲了，看上去卻像是只有二十幾歲的小娘子。她穿著一襲淺紫色的暗紋衣裙，正在議事廳看底下幾個管事交上來的賬目。聽說蘇嬤嬤突然回來求見，頓時把手里的賬冊合上。有道是兒行千里母擔憂，她與夫君成婚多年，才終于生下了小胖子汪嘉佑。那是她唯一的兒子，都是她后半輩子唯一的依仗。“快！讓她進來回話。”汪夫人揮退了管事們，只留幾個貼身伺候的人守著。蘇嬤嬤低垂著頭，戰戰兢兢的走進議事廳，“撲通”一聲跪下，癟了癟嘴試圖醞釀些悲傷的情緒。“夫人夫人啊！大事不好啦呀！”她幾乎匍匐在地上，嘴里不住地哭嚎起來。汪夫人正盼著她能說些關于兒子的消息，哪想到這個老婆子剛一上來，就扯著嗓子嚎上了。她萬分不喜地皺了皺眉頭，看向身旁的大丫鬟。“夫人面前好好說話，別把你那些上不得臺面的臭習慣拿出來。”“夫人可不會吃你這一套！”身穿淺綠色襦裙的大丫鬟月禾，沖著地上的蘇嬤嬤吼道。蘇嬤嬤打了一個哭嗝，悄悄地用力擰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擠出幾滴濁淚來。這才終于緩緩地抬起頭，“夫人咱們小少爺他”蘇嬤嬤癟著嘴，小心翼翼地看向夫人那張略顯陰沉的臉，是在有些沒有勇氣說下去。“小少爺到底怎么了？你這個老婆子倒是快說呀！”月禾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瞪著跪在地上的蘇嬤嬤，毫不客氣地催促。汪夫人的眉頭越皺越緊，一雙明亮而銳利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蘇嬤嬤，仿佛能洞察人心。她深吸了一口氣，“說吧！”“我兒到底出什么事了？”她很清楚，跪在面前的婆子是相公的人。她再如何不喜，也要給自家男人幾分薄面，即便要把人處置了，也得找個合理的由頭。蘇嬤嬤顫抖著身子，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夫人老奴接下來要說的話，您可千萬要挺住啊！”她知道這一關是不可能躲過云的，干脆閉上眼睛，再次匍匐下身子，梗著脖子艱難地說道。“小少爺他他突然染上惡疾，去了”她倒是沒敢瞎說，往旁人的頭上扣帽子。小少爺到底是怎么沒的，余家村的那群村民們，哪個不是一清二楚？更何況，還有那個余村長，現如今在城西客棧里頭等著她呢！說小少爺染上惡疾沒的，總歸沒有什么錯。汪夫人“騰”地一下站起來，瞪著跪在地上的婦人，手指用力地掐進掌心里。“你說什么？再說一遍！”“我兒他”話既然已經說出口，再說一遍，蘇嬤嬤就沒那么難以啟齒了。她淚眼婆娑地抬起頭，看向夫人那張淡雅而不失莊重的臉龐。“回夫人的話小少爺他到了余家村后，便身染惡疾，沒等送回來就突然沒了。”“請夫人千萬保重身體，節哀啊！”汪夫人只覺得好像有一桶冰水，從頭到腳澆了她一個透心涼，身子不由得晃了晃，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夫人！”月禾緊張地看向夫人，只見她整張臉變得煞白，看上去面無血色。“蘇嬤嬤！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上前幾步，沖到蘇嬤嬤的跟前，一把揪起她的衣領大聲質問。“小少爺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才過去幾天啊！怎么會突然之間”汪夫人痛苦地閉著眼睛，手指甲在掌心里掐出深深地血痕，她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仔細交代，我兒到底是怎么沒的？”“但凡你敢有半分隱瞞，當心你的老命！”蘇嬤嬤哪里敢有半點欺瞞，漏著風的嘴一五一十的把在余家村發生的事情，全都老老實實地交代一遍。“夫人！老奴剛剛升做管事，一切都是聽從老爺的命令和吩咐。”臨到末了，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瞟了夫人一眼。見她神情陰冷得可怕，整個人散發著一股殺意，不由得渾身打了個哆嗦。“小少爺他就是被拖了些時間，哪里想得到”她縮著脖子，沒敢繼續說下去。讓夫人了解真實的情況，把戰火徹底拉到老爺身上，她也不想的。只是她這條老命，要想留下，只能在這個時候另投新主。汪夫人聽完面前老婆子說的話，臉上竟露出一抹凄美的笑容。她的兒子，她那么大年紀，拼盡全力才生下來的寶貝兒子，居然就這么沒了。“我兒現在何處？”“停欞余家村？還是長北鎮？”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垂眸看向跪在下首的老婆子，掩去眼底滔天的恨意。蘇嬤嬤的身子抖了抖，好半天沒敢吱聲。她顫抖著抬起頭，看向夫人那冷冽又充滿戾氣的眼神。只覺得接下來她要說出的話，怕是真有可能會使自己老命不保。“你這個老嬤嬤，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還有什么可隱瞞的？”月禾不悅地看著蘇嬤嬤，只恨不得上前踢她兩腳。真是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老貨，也不知道是走了哪門子狗屎運，讓老爺升她當管事。就她這樣說話吞吞吐吐的，放在夫人這里，怕是只配在院子里做個粗使婆子。“老老爺他帶著小少爺的尸體走了，老奴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里。”蘇嬤嬤哆嗦著說著，又狠狠地縮了縮脖子。“不過老奴看他們離去的方向，還有留下的馬車，估摸著他們是進山去了。”她大著膽子分析著老爺的行蹤，心里不住的直叫苦。但愿夫人看在她老實交代的份上，不會遷怒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