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婆子一回到家里，迎接她的便是冷鍋冷灶。預料中，原本灶屋里應該留有王春兒母子帶回來的吃食，也絲毫不見蹤影。她氣得嘴巴鼓得像只青蛙，冷著臉抬腳就往呂氏母子住的屋走去。剛走到門口，就見良孝和良杰一人抱著幾只碗，從屋里走出來。看到她這個阿奶過來，愣了一瞬便沉下臉來，扭頭往一旁臨時搭出來的灶棚走去。“好哇！你個呂氏！”“你教出來的好兒子！”盧婆子叉著腰，心底的不悅幾乎快要溢出來。“看到老娘過來，居然連聲招呼都不打？端著碗就往一邊走，是鬧的幾個意思！”她也懶得進屋了，就站在屋門口，手指著屋里大聲叫罵起來。“別以為你們一家分出去，就可以不服我的管教了。”“說破大天去，我也是他們的阿奶！”屋里的呂氏尷尬地抿著唇，看向同樣還坐在飯桌前的鐵頭，眼底閃過點點水光。鐵頭皺著眉頭，沒想到他娘現在對大嫂的態度，居然是這般兩個孩子抱著碗出去洗，不過是沒有招呼她一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值得他老娘這么扯著嗓子，在院子里破口大罵嗎？“娘她現在經常這樣對大嫂一家嗎？”他略有些隱晦地問了句，無聲地嘆了口氣。原先他還在家的時候，娘親待大嫂就像是自己的親閨女似的。倒是他自己的媳婦——王春兒，備受欺負，就連大嫂待她都算不上好。哪曾想他回來之后，家里竟發生了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呂氏抬起眼眸，兩滴晶瑩的淚珠，無聲的從她的臉頰滑落。此時無聲勝有聲，兩滴清淚已經代表了千萬言語。“唉！大嫂只管安心，以后家里有我在，總不至于讓娘親這般待你的。”鐵頭嘆了口氣站起身，他這是遭了什么罪？以往沒去服兵役之前，娘親待他的媳婦不好。現在他好不容易撿回來一條命，回到村子里。他娘親又待他的大嫂如此這般，就好像風水輪流轉一樣，完全變了一個人。盧婆子還在氣頭上，就見鐵頭從呂氏的屋里出來，嗓子頓時像被卡住似的。她一手指著鐵頭，眼睛更是不可置信地瞪向屋子里。“你你怎么會在你大嫂屋里？”盧婆子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音量更是不由自主地下調好幾倍。“你這個不省心的，自家不好好待著，往一個寡婦屋里鉆個什么勁！？”鐵頭不悅地皺緊眉頭，他娘親這話說得實在是太難聽了些。“娘什么叫往一個寡婦屋里鉆？”“我只是去大嫂家吃飯，順便看看他們母子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地方，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說得如此難聽了？”之前沒分家的時候，大家在一口鍋里吃飯。現在雖說分了家，卻依然在一個院子里住著，彼此間時常往來，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哼！你知道個什么？”“呂氏那個賤貨，可是一日缺不得男人的主。”盧婆子撇了撇嘴，十分不喜地往呂氏的屋里瞪過去，好像這樣就能解氣一般。“娘”鐵頭無奈地喊了一聲，大嫂都以死明志了，她還想要人家怎么樣？良忠甚至為了大嫂，自賣自身為奴，只為救她一命，鬧到這個地步，娘親還嫌不夠嗎？“這樣的話，往后別再說了。”“你即便不為大嫂著想，總要為大哥的幾個孩子考慮幾分。”他苦口婆心地勸說著，只希望娘親能聽進去一二。“他們將來還要說親，大妮更是還要嫁人。”“大嫂被你說得那樣不堪，若是她的名聲壞了，幾個孩子又能落得什么好？”雖說大妮嫁人還是沒影的事情，可良忠和那幾個小子，再過兩年就是說親的年紀。被人說有這樣一個不安分的娘，他們又能娶到什么好媳婦？“哼！我這也就是關起門來，在自家罵一罵罷了。”“怎么就不行了？老娘又沒說錯。”盧婆子梗著脖子，依然沒有消氣。“你在呂氏家吃過了，你媳婦帶回來的飯菜呢？”“怎么這個時辰了，還沒送回來？”被剛才那一氣，她險些忘了自己過來的目的。鐵頭愣了一下，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娘還沒吃嗎？”“我看天色不早，便拿著那些飯菜給大嫂煮了雜糧粥，跟她和幾個孩子們一塊兒吃了。”鐵頭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壓低了幾分，聲音里帶著幾分懊惱。這下子完蛋了。他們剛才吃的時候，應該留一碗出來給娘的。眼下家里什么現成的吃食都沒有，娘不發火才怪呢。盧婆子的臉色瞬間陰沉得可怕，直直地瞪著眼前的鐵頭，像是不認識她這個兒子似的。“你們幾個倒是吃了個肚兒圓，完全忘了老婆子我還餓著呢？！”她幾乎是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的這句話。“怎么？你媳婦在顧家當差忙活著，你在家里寂寞難耐，看上呂氏那個浪蹄子了？”鐵頭簡直不敢相自己的耳朵。這就是他娘親說出來的話？不僅把呂氏貶低到了塵埃里，就連他這個做兒子的，也被她說得如此不堪。“娘！你你怎么說得出這種話來！”“你明知道，我對春兒的心意如何。”鐵頭深吸了一口氣，急急地辯解著。“別說她是我的大嫂，即便是再如何美若天仙般的女子，我也是不會多看一眼的。”他跟王春兒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春兒更是比他還要略大一點。他又怎么可能會因為白天自己在家里無所事事，而跟其他女子搞到一起呢？尤其那人，還是他的大嫂？那就更不可能了。“哼！你對她倒是鐘情，就不知道你那個媳婦，值不值得你這般對待了。”盧婆子說完，也懶得再看兒子一眼，自顧自地往灶屋走去。他們幾個都填飽了肚子，她的五臟廟還沒解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