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女與周圍的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她的身形十分單薄，身上套著一身做工不錯的衣裙，上面卻有幾個明顯被撕扯出來的口子。少女的一頭長發沒有好好的梳理，略顯散亂地挽了一個簡單的發髻。面對已經站在跟前的顧千蘭，她身旁的人已經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喘。可她倒好，一副神游天外，神情麻木的模樣，兩眼無神而又空洞，直直地盯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她對于是否正在被人挑選，將會被人買走一事，絲毫都不關心。更令顧千蘭感到詫異的是，這個姑娘的右臉頰上，居然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劃痕。看樣子，才傷了不久，傷口從眉骨一直延伸到整個右臉，像是被什么尖銳的物件劃破的。傷口處的皮肉此時向外卷著，結著一層深褐色的痂。“顧大小姐江管事剛才過來，說您府上急著要人。”“我這邊也就沒敢耽誤，便把院子里的姑娘們一股腦的全帶過來了。”張牙婆一看顧娘子站在這位姑娘的面前，頓時暗道一聲不好。她怎么把這位給忘了，居然還一起帶過來，更是讓顧娘子瞧見了。這么一位硬茬子，在她的手底下尚且沒能調教出來呢！可不能惹了面前這位金主的不喜，萬一丟了這樁大買賣，她可就虧大發了。“她這臉上的傷是怎么回事？”顧千蘭不動聲色地看著眼前的姑娘。神情麻木地站在這里，即使是她的目光不注地審視著她，少女也依然毫無反應，就好像整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哎喲！顧大小姐這話可是問著了！”“這丫頭，被人送到我這里的時候，就已是這副模樣了。”張牙婆搓著手，臉上顯得有些尷尬與慌亂。不知道面前的財神爺是不是生氣了，連這種貨色都敢送過來，沒得惹人晦氣的。“她臉上的傷，我也請大夫過來看過，說是沒救了。”“不管用上什么樣的藥，都要留疤的。”她小心翼翼地看向顧娘子，見她一臉的風輕云淡，一時間有些拿不準這位是怎么想的。“也怪我出門走得太急，竟把這樣一個礙眼的一起帶了過來。”“您就大人有大量，全當沒見過這丫頭吧！”張牙婆賠著笑臉，心底暗罵幾聲晦氣。“買她需要多少銀子？”顧千蘭輕聲地問了句，并不在意張牙婆的惶恐。“啊？！”張牙婆的腦子險些沒能轉過彎來，眼前這位的意思，竟是要把這個毀了容的丫頭買下來？“這這丫頭要價便宜得很，五兩！只要五兩銀子即可。”她咽了咽口水，一時間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見一旁候著的江管事，已經示意身邊的婆子，把那個毀了容的姑娘帶到一邊。見江管事心領神會，一副十分上道的樣子。顧千蘭會心地笑了一下，隨手又指了幾個年齡相仿的姑娘一一出列。“還有這幾個一起，你看看一共多少銀子。”“至于剩下的這些，就要勞煩張牙婆領回去了。”她這里雖說急缺人手，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打算接受的。但凡那些看去一臉小心思，或是眼神躲閃，一副做錯事的，她一概沒有留下。“哎！好說~好說！”張牙婆看著被留下的八個姑娘，連同那個破了相的一起，一共是九個人。雖說不如她之前的心理預期，但已經算得上是大手筆了。聯想到之前這位，在牙行挑人時的舉動，張牙婆十分貼心的又推薦了好幾戶全家被賣的。最后一番挑選下來，顧千蘭這次又買下三家人，全都交給江管事負責。看著張牙婆笑得見牙不見眼的離開，她這才把目光移到依舊滿臉木色的少女身上。“你們都下去吧，我有些話要單獨問問她。”直到四周只剩下她們兩個人，少女才終于像是回過神來，緩緩地抬起頭。“蕊兒”“你怎么會流落到牙行去了？”沒錯！這個右臉頰被毀了容，神情木然的少女，正是之前她助力過的顧文才媳婦——蕊兒。蕊兒看著面前這位，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子，兩行清淚不由得從臉頰滑落。陌生，是因為她似乎跟這位，并沒有什么交集，更沒有過多的接觸。至于熟悉，她在楊樹村生活的那段時間，是真的聽說過太多，關于眼前女子的豐功偉績。“你是顧家堂妹——顧千蘭？”蕊兒就是再蠢，也知道顧千蘭容貌傾城，臉上還戴著半邊面具的事。更何況，剛才張牙婆口口聲聲的喊著顧大小姐，她并不是沒聽見。之所以一直神游天外，不過是她早已經抱著一顆必死的心。只是現在看著顧千蘭眼含關切與探究的模樣，她還是不爭氣地落下淚來。說到底，但凡能好好活著，誰又心甘情愿付死呢？“我是顧千蘭，你怎么會落到這步田地的？”“聽說，你離開了楊樹村，現在怎么會弄成這副模樣？”當初，她可是親眼看見蕊兒，拿了自己留下的二十兩銀票，還有顧文才給的私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楊樹村。那筆銀子雖說不多，但對于蕊兒這樣一個混跡過江湖的女子來說，應該不算少了。至于，她肯定知道該如何將這筆銀子，如何用到實處。二十兩銀子看起來不多，應該足以讓她換個小鎮安家。只要她不是個懶的，自給自足絕不是問題。蕊兒一想到離開楊樹村之后的遭遇，眼底的淚便像是斷了線的珠子般，不住地滾落，到最后幾乎泣不成聲。“顧堂妹我的命，真的是好苦啊！”她說著，便弓著身子蹲下來，緊緊地環住自己的胳膊，不住地嗚咽起來。顧千蘭默默地看著，這個在她面前放肆痛哭的少女，并沒有打斷她。等到她漸漸哭累了，這才緩緩地彎腰將人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