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寒愣了一下。
幾秒后,他才輕嘆一聲:“我哪里暴露身份了?”
“你從一開始就暴露了。”仲于壽笑道,“一個小小的半步宗師,竟然能找到西玄洞天的入口;一個小小的半步宗師,在我身上踢一腳就能幫我平安落地;這兩件事加在一起,我覺得我的智商受到羞辱。”
陸寒雙手一攤:“有什么問題么?三少告訴我大概方位,我找到不是很正常?你從天兒降,我幫你卸力,不是很正常?”
“哈哈哈……”仲于壽指著陸寒,笑得十分開心,“你應該是脫離天人之下這個層級太久了,已經忘記只能使用真氣時候的種種了。”
陸寒微微一愣,旋即懊悔不已。
仲于壽說對了。
他確實離開真氣好久了,身體下意識的反應上遲鈍了,就算當時他壓制境界用靈氣轉化為真氣去踢了仲于壽一腳,依然會證明他是天人之上的修行者。
否則,那一腳踢過去,靈氣的反震就足以讓一名“半步宗師”骨折。
而他,屁事兒沒有。
陸寒撓撓鼻子:“那我裝昏你也知道?”
“我并不確定你在裝昏,因為你的氣息確實和昏迷一樣,在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你的境界超過我,最起碼也是半步真如。”仲于壽盯著陸寒,身體微微前傾,“對么?”
“真如。”陸寒淡淡道。
仲于壽瞳孔驟然收縮,身體下意識挺直。
“天龍會龍主,果然是高手。”
“鳳九的身份我是知道的。很久之前智家就透露過用鳳九作為他家老四的爐鼎,希望能夠讓智家老四突破瓶頸的同時智力上也恢復正常。所以隱世中人早就開始注意鳳九,而你……陸寒,是俗世中唯一一個可以和鳳九扯上關系的男性。除了你,誰肯為了一個女人和隱世為敵?”
陸寒現在解釋也來不及了,只能將錯就錯。
“我們驚動了智家……他們必然會嚴加防范,想要救鳳九更難。”仲于壽撓撓頭,胖胖的第二個下巴顫悠悠,“我倒是有個想法。”
“請講。”
仲于壽道:“隱世馬上要在俗世搞一次武道大會,許諾以重寶作為獎勵,智家會傾巢出動,到那個時候洞天之內沒有高手,救人不費吹灰之力。可婚期就在眼前,必須想辦法拖延。最好是讓鳳九出現可控意外。”
“能讓我見到鳳九么?我是說,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陸寒道。
仲于壽托著下巴想了又想,面色凝重得點點頭:“如果你能代替我去給智家送禮單,按照規矩會被留下吃一頓飯,那是唯一接近鳳九的機會。可是你不可能冒充我……嗯?”
說到最后一句,仲于壽愕然盯著陸寒。
陸寒的模樣正在緩慢變化,變矮,變胖,雙下巴,肉腮幫……活脫脫一個翻版仲于壽。
“我艸!我就知道!我說當時怎么就覺得你在變樣子,果然是這樣!”仲于壽跳著腳指著陸寒低吼。
下一秒,陸寒又恢復了本來面目。
仲于壽瞪著眼道:“你看我。”
他的面部肌肉開始蠕動,扭曲……朝著陸寒的樣子努力,但最后只有一半臉有點相似,另外一半活動的幅度很小。
“所以,你到底有幾種特殊能力?能把肌肉甚至骨骼控制到你這種程度,我印象里只有一個人,但是他只會這一招。”仲于壽一臉嘆為觀止的表情,“你牛逼。”
“我倒是有個辦法,就是不知道你能否承受?”陸寒微笑道。
接著,陸寒嘀嘀咕咕說出一番話。
仲于壽眼睛慢慢瞪大,然后豎起大拇指:“你真是牛逼,我本想拖一下,你卻想著畢其功于一役。倒是可以一試。不成功我也沒什么損失,如果成功……”
“如果成功,那我們下次見面應該就在武道大會上。”陸寒微笑道。
“陸寒,你為什么這么相信我?”
“直覺。”
在陸寒眼中,仲于壽身上的“氣”很清澈,帶著讓他舒適的感覺,這就是俗話說的“氣場契合”,而且對方出主意說話的時候,“氣”沒有任何的改變,說明對方心中沒有情緒的劇烈波動,也沒有某種陰暗的念頭。
修行人,本就是朝著玄之又玄的方向行走。
所以,陸寒決定跟著感覺走,信任仲于壽。
夜晚,兩人在黑暗中相對而坐,交流了世俗和隱世中的很多事情。
……
天亮之后,智家的巡邏人員多了一倍不止,將整個洞天翻了一個底朝天。
陸寒憑窗眺望,將洞天盡收眼底。
這一片地方還真是不小,大概幾十平方公里是有的,有良田,有河流,有工坊,還有小山丘……靈氣充沛,土地肥沃,自給自足也沒有難度。
只可惜,住在這里的人一邊享受著洞天的美好,一邊還妄想著俗世的權柄。
啥好事都要占。
仲于壽談及隱世的武道大會時頗有些不以為然,他認為這就是隱世要出世,準備靠武道大會來刷存在感,建立對世俗武者的心理優勢。
但他談及這一點的時候,陸寒卻想起厲紅蓮說過的隱世秘密——傳承、替身、吞噬。
他直接問仲于壽,這次武道大會是不是想要從世俗挑選“替身”?
仲于壽大搖其頭表示,隱世內部對于傳承有嚴格的規矩,外面傳聞多數都是以訛傳訛罷了。
因為仲于壽也沒有接觸過真正的傳承環節,所以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陸寒只能暫時按下心頭疑惑。
第二天一整天,西玄洞天的人群都是緊張兮兮的。
智家甚至挖開了仲于壽巨化后遁走的地面,沿著地下的痕跡一路追查,卻在某個位置突然失去了所有痕跡,只能就此作罷。
陸寒進入洞天的第三天。
上午。
十點。
仲于壽和陸寒以主仆的名義,正式來到智家宅院,代表仲家遞交禮單。
整個過程,仲于壽做得一板一眼,和傳聞中他的樣子有些不同。
跟隨在仲于壽后方的“李陸”,以家奴身份跟隨,全程目光游離,似乎成了呆傻的人。但智家人不以為忤,一個奴才,能指望什么?
“三長老,這是仲家的禮單,請過目。”
仲于壽走到一名面目虛化的男子面前,躬身遞出手中禮單。
周圍是二十多名前來遞交禮單的年輕修行者。
他們應該是來自隱世的其他家族。
他們的服飾都是古代現代交雜,呈現出一種極為生硬且狂暴的混搭風格,陸寒一眼看過去終生難忘。
三長老的臉上似乎蒙著一層霧氣,霧氣還在實時流轉,讓人看不清他的模樣。但從對方坐在主位的架勢,陸寒判斷他應該就是智家的主事人,也就是自己剛進洞天時,臺階之上,陰影之中的那位。
三長老雙手接過禮單,認認真真從頭看到尾,將禮單交給管家,緩緩開口:“隱世六家,同氣連枝,仲家諸位兄弟姐妹可好?”
“回三長老的話,各位叔伯都好。”仲于壽身體微躬,含笑回應。
“三長老,聽說昨晚有不長眼的人找麻煩?”仲于壽面色嚴肅道,“需要幫忙么?晚輩在所不辭。”
說道這里,一屋子人都沉默得望著三長老。
昨晚動靜太大,但很明顯智家沒抓到突襲者。
智家要如何回應?
“昨晚的人,應該來自世俗。”三長老端著茶杯飲了一口,肅然道,“所以,外面應該對隱世有了不切實際的想法,甚至想要搶奪小洞天,我們這次一定要同仇敵愾,在武道大會上展示隱世的風采,為我們的將來鋪路。”
其余家族的成員紛紛點頭。
仲于壽和陸寒對視一眼,低下頭去。
不愧是隱世老一輩的修行者,話術靈活,直擊人心,不但將智家的尷尬一筆帶過,而且將家族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世俗上,一石二鳥。
遞送完禮單,眾人留在智家正廳吃飯。
距離軟禁鳳九的院子只有一步之遙。
陸寒是沒資格上桌的,作為“家奴”,他們的飯桌在天井旁,條件簡陋。
仲于壽等六大家族的代表,自然在正廳內佳肴伺候。
仲于壽雖然是仲家代表,但在六個家族中并非什么出名的人物,所以吃飯的過程很低調,只是聽其他人聊天。
一位來自隱世劉家的年輕修行者談興很濃,從隱世的一些八卦一直說到世俗的武者。
最后竟然說到了陸寒。
“什么天龍會龍主,那都是世俗那些凡人沒見識,如果在武道大會上我劉一凡遇到了他,一定會教他做人,讓他明白什么叫仙凡有別。”
“他特么的連隱世的門兒都不知道往哪里開,在世俗作威作福,老子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各位給我做個見證,武道大會如果那姓陸的真來了,把他留給我,讓我好好玩玩。”
劉一凡口出狂言,卻被一眾年輕同伴起哄追捧。
一時之間,他飄飄然。
“嘩啦!”
忽然,劉一凡面前的菜盤子莫名其妙得翻了,一盤子佳肴直接扣在他腿上。
“啊!”
劉一凡驚呼一聲,站起。
仲于壽認真道:“小心點兒啊。”
“媽的,你們誰靈氣亂放?把盤子都掀了?”劉一凡滿臉厭惡,“連自己的靈氣都控制不住?還特么的有臉在隱世混呢?”
眾人有笑著起哄,有面沉似水,有事不關己。
“這話,不太好聽了。”仲于壽放下筷子道,“說不定是你自己不小心碰的,干嘛讓別人背鍋?”
“姓仲的,你什么意思?”
“嘩啦!”
仲于壽面前的菜盤子也翻了,熱菜扣了他一身。
“我艸!”
仲于壽起身,指著劉一凡破口大罵:“老子只是說句公道話,你用得著這么小心眼兒么?”
“尼瑪的,老子動都沒動!”劉一凡怒了,“如果我動了靈氣,你特么的還能站著說話我跟你姓。”
“李陸!”仲于壽怒吼一聲。
“屬下在!”陸寒起身,但是眼神呆滯。
“弄他!”仲于壽朝劉一凡一指。
李陸面容木然道:“是,主人!”
接著,他轉向劉一凡,一拳擊出。
“嘩啦!”
一桌子杯碗盤碟全數砸爛,一地狼藉。
“來人,擋住他!”
劉一凡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呼喚自己的家奴。
此刻,也顧不得這是在智家的大廳。
一場混戰眼看著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