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恩對于中醫(yī)的了解幾乎為零——本科的時候臨床醫(yī)學專業(yè)也不教中醫(yī)學內(nèi)容，那得是專門的中醫(yī)專業(yè)或者中西醫(yī)結合專業(yè)才有這些課程。而且在實習和規(guī)培期間，他也沒從來沒去過和中醫(yī)有關的科室——四院有中醫(yī)科，但存在感不算太強。他們主要針對的還是慢性病和老年病。對于急診的幫助不大。

    而對中醫(yī)了解幾乎為零的孫立恩膽敢斷言對方是騙子的最主要原因，則是那個“火神派”的細節(jié)。當然，對方的漏洞遠不止這一處，但這里確是最致命的漏洞。

    火神派之所以被稱為火神派，并不是因為他們善用什么火針——火神派善用的是湯劑，經(jīng)常在湯劑中超乎尋常的大量使用附子而出名。

    連這一點都能弄錯，還自稱是火神派傳人？現(xiàn)在的騙子都這么沒誠意嘛？

    尤其是對方坦誠自己“沒有執(zhí)照，全是自學”這一點就更神奇了，這就是明擺著無證行醫(yī)，而且連一點遮攔都沒有，簡直是肆無忌憚。

    這種肆無忌憚其實讓孫立恩頗有些不解和困惑，科班教出來的醫(yī)生至少有專業(yè)老師帶，之后經(jīng)過多年的學習和實際操作，才能拿到執(zhí)照合法行醫(yī)。而這樣的醫(yī)生，還會遭到大量患者的質(zhì)疑和不理解。為什么騙子們反而能得到信任？好像合法行醫(yī)的醫(yī)生們治好患者是正常的，一次治療效果不夠理想就會被質(zhì)疑。而騙子們恰好相反，只要能“治好”一兩個人，他們就能引來大量擁躉，治不好的嘛……那都是命該如此。

    “那我喝的那個湯藥……”楊暉聽了孫立恩的分析后已經(jīng)信了八成，一想到自己喝了騙子調(diào)制的湯藥，頓時覺得心里一緊。

    孫立恩琢磨了一下，皺著眉頭問道，“喝藥之后是馬上就生效，還是過了大概半個小時才生效的？”

    “喝了之后馬上就有好轉，大概一小時之后就徹底不想咳嗽了。”楊暉回答道，“這……這個藥不會對身體有什么危害吧？”

    “喝了之后馬上有好轉，應該是有中樞神經(jīng)抑制性的止咳成分，最有可能的就是可待因。”孫立恩按照藥物的生效時間推斷道，“一小時之后徹底不想咳了……可能還有口服的糖皮質(zhì)激素。”

    楊暉一臉震驚的看著孫立恩，“那不是中藥？”

    “一碗黑乎乎的東西遞過來，你那兒知道它到底是不是中藥。”孫立恩攤了攤手，心里替現(xiàn)在的中醫(yī)感到一陣惋惜。由于理論和學派眾多，中醫(yī)本身就非常容易成為騙子們遮蓋自己行徑的幌子。同樣的病，同樣的脈象，不同學派卻有完全不同的診斷和治療過程。甚至不同的醫(yī)生都有不同的理解。最神奇的是，這些理解都不能被明顯證實錯誤或者證明正確。中醫(yī)在內(nèi)部都沒有辦法完成統(tǒng)一理念，更不用說成系統(tǒng)的傳達給外界了。連內(nèi)部人員都分不清楚真假，其他的患者又哪里有能力去分辨？

    楊暉啞然，這么想起來，那個“神醫(yī)”確實也有太多不同尋常的地方。治療一次不過一小時，一次診金就要五千塊。這么高的收入和利潤下，“神醫(yī)”仍然堅持在租來的房子里坐診，而且房間里的擺設怎么便宜怎么來。難道是為了跑路的時候損失更小一點，所以才特意這么安排的？

    “我現(xiàn)在要準備去送人。”孫立恩朝著楊暉認真道，“你這個病應該不會特別麻煩，到醫(yī)院做幾個檢查看一看，基本也就能明確了。與其寄希望于這些不知真假的醫(yī)生，還是去醫(yī)院看一看比較保險。”

    ·

    ·

    ·

    送走了瑞秋后，生活工作似乎逐漸恢復了正常。周軍找孫立恩談了一次話，在孫立恩保證自己并沒有什么精神問題，同時也承諾會接受為期一周的心理咨詢輔助后，進組跟實驗的事情被成功的拖到了年后再說。至于現(xiàn)在分散開的治療組，則需要在年后進行初步改組——柳平川將會兼任新建綜合診斷中心的分管副院長，帕斯卡爾博士擔任主任職務。

    而徐有容則會成為新的診斷中心診斷組組長。

    孫立恩對這個工作安排沒有任何意義。真要說心里話，他反而覺得有些放松。讓他帶組診斷，雖然狀態(tài)欄無往不利，但畢竟有些診斷上的邏輯很難說明清楚。一兩個月還好說，畢竟也不是每一個前來就診的患者都是需要狀態(tài)欄出手的危重患者。但時間長了，總會有露餡的風險。徐有容升職診斷組組長，也許就能讓自己擺脫隨時可能露餡的危險。

    “診斷中心主體施工還有五個月呢。”徐有容對于自己即將升職的事情卻完全不在意，“加上設備調(diào)試和內(nèi)裝，正式運行最少也要半年以上。現(xiàn)在就搞改組有些早吧？”

    孫立恩則是恨不得現(xiàn)在就開始改組，這段時間不停的有報道被公布了出來，以至于孫立恩的名氣都快超出醫(yī)療圈了，“不早不早，越早開始準備工作，以后轉到診斷中心就越方便嘛。”老帕任分管主任，徐有容當診斷組長，再加上袁平安年后就要去下鄉(xiāng)支援，現(xiàn)在的治療組里竟然只剩下了孫立恩和“編外人員”周策。

    這可不太好。孫立恩皺著眉頭琢磨了起來，就剩下兩個人，這還怎么找大腿來遮蓋自己的狀態(tài)欄？

    “對了，我記得當初和老帕一起同意來寧遠的，還有一個布魯恩博士對吧？”孫立恩忽然一拍大腿，朝著徐有容問道，“就是上次那個打電話說在夏威夷見過綠色尿液報道的那個醫(yī)生……他不來了？”

    “哈克·布魯恩？”徐有容一愣，也奇道，“你不說我都忘了……你等會，我現(xiàn)在給他打個電話問問。”

    徐有容摸出手機去打電話，孫立恩則跟在了她身后。他想和徐有容談談后面的人事安排問題。如果按照周軍的通知年后進行改組，就算這個“紅脖子”博士現(xiàn)在就進組開始工作，人手上還是有些吃緊。以治療組的工作內(nèi)容來看，去招聘那些剛剛畢業(yè)的學生肯定是不夠用的，最少還得有一名副主任級醫(yī)師和一名主治醫(yī)師才夠用——副主任醫(yī)師來頂徐有容的空缺，而主治則拿來頂袁平安的缺。

    以往各科室有摸不準的患者，最多就是全院會診，實在不行請外院的專家遠程會診。如今既然要成立綜合診斷中心，那么需要會診和轉診來診斷中心的患者至少會比現(xiàn)在多出幾十倍去——先不說慕名而來的患者了，光本院內(nèi)需要轉診的患者就會有不少。現(xiàn)在的這點人手那是絕對不夠用的。

    “你到了？”孫立恩正在一旁等著徐有容打完電話，卻聽到徐有容驚訝的反問了一句，“你到寧遠了？”

    孫立恩抬起頭看向了徐有容，耳邊則隱約聽見了稍微有些奇怪的轟鳴聲。不像是汽車，也不像是一般的跨梁摩托車——反而有些像是大號航模發(fā)動機的動靜。

    哈克·布魯恩博士，哈佛大學急診醫(yī)學博士，令三家醫(yī)院不敢繼續(xù)續(xù)簽合同的強者，巡回加勒比海二十五國的空中醫(yī)生，美國摩托車協(xié)會高級理事，跨坐在自己的紅色本田金翼上，慢慢開車著駛入了寧遠市第四中心醫(yī)院。

    “布魯恩等待著您的召喚，女士。”身穿著厚實皮衣的布魯恩從車上下來，朝著一臉驚訝的徐有容招了招手，“哈哈，沒想到吧？”

    “你這車是哪兒來的？”徐有容一眼就看到了那輛摩托車上“滬”字打頭的車牌，“滬市的牌照？”

    “要在中國合法的擁有一輛摩托車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布魯恩笑著抱了抱徐有容，“為了把這個小美人搞到中國來，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滬A摩托車牌？”孫立恩看著那個車牌嘖嘖稱奇，這就是傳說中一張牌照40萬的神器摩托車牌吧？

    布魯恩對于孫立恩的突然插話不光沒有任何不快，反而對于孫立恩的識貨有些激動，“你懂這個吧？我一開始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以為那個中介是騙子呢！一張牌照六萬美金，都快比得上我這輛車了！”

    四十萬的摩托車，配四十萬的車牌。哪怕孫立恩現(xiàn)在算高收入群體，聽到這個價格也實在是吃驚不淺。

    “這次過來以前，我還專門去學了一下中文。”布魯恩摘下了自己的頭盔，露出了足可與圣誕老人媲美的胡須，然后他朝著孫立恩打了個招呼，“雷猴啊！”

    孫立恩一愣。

    “窩識得中文嘎！”布魯恩非常認真的說道，臉上的表情還挺得意。“窩既老師話，窩既發(fā)音很標準嘎。”

    孫立恩一頭白毛汗都冒了出來，“你說的這個是……廣東話？”

    布魯恩重新?lián)Q成了英文，然后奇道，“我找了一個香港的老師教的……難道我學的不對？香港不是中國的城市么？他們說的難道不是中文？”

    徐有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是中文沒錯，不過你學的是一種應用比較廣泛的方言，不是通用語哦。”

    布魯恩愣了好一會才怒道，“這該死的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