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林寺中。
一間靜室內。
班覺席地而坐,面前的地上有著一個三尺見寬的火坑,冒著火星的炭火上方,則是從房梁上吊著一根鐵索,下方掛著一口茶鍋。
從熱氣騰騰的茶鍋里舀上一碗酥油茶,又將一碗糌粑遞到了楚南手中。
“山高廟遠,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招待。”
“小友別嫌棄就好。”
班覺削瘦的老臉上泛起一絲笑意,旋即自顧自的端上一碗酥油茶微瞇著眼睛便喝上一口,神情顯得尤為享受。
見狀,楚南倒也沒什么好顧慮的。
對方若真要害自已,還不屑于在這茶水中做手腳。
當即,他也有樣學樣,端起酥油茶喝上一口。
茶入口中,楚南細品,當即便面露異色。
與平日里喝到的茶水不同,酥油茶的風味明顯更為獨特。
有羊奶的騷味,也有茶的濃香,甚至還有些咸。
整體的口感讓喝慣了內陸清茶的人,多少有些不太習慣。
楚南只是略表禮貌的喝了一口后,便將茶碗放下。
抬頭看去,正在品茶的班覺,卻是面露享受,仿似在回味這酥油茶的美味。
“怎么,喝不習慣?”
班覺瞇眼笑看著楚南。
楚南尷尬一笑:
“確實喝不習慣!”
班覺倒也不生氣,只是抓起一把糌粑,又放進了口中品嘗。
所謂糌粑,不過就是青稞炒面。
吃到嘴里,很是干燥,不過卻也有著一股獨特的粗糧香氣。
對于吃慣了精致食物的中原地區百姓而言,青稞自然不是什么好東西。
但在南蠻地區,卻是家喻戶曉的食物。
“其實不僅僅是你,如今很多南蠻人都已經忘記了糌粑和酥油茶的味道。”
班覺喝上一口酥油茶清了清口,再度開口道。
“千年來,自打白桑圣師建造曲林寺后,我藏傳佛教便在這廣袤無垠的高山中扎了根。”
“世世代代生活在圣山腳下的南蠻人,皆成為我佛信徒,得到我佛庇佑。”
“可如今,他們早已經忘記了佛祖的恩賜,失去了自已的信仰。”
班覺嘆了口氣,一雙凹陷于眼眶中的雙眼,則是扭頭朝著門外看去。
聽到班覺這番話,楚南則是心頭一凜。
這老家伙是話里有話呀!
“楚小友,你認為貧僧說的可對?”
班覺忽然扭過頭來,目光朝著楚南看去。
感受到班覺眼中若有若無的審視,楚南當即卻是一笑。
“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此乃天道自然,也是萬事萬物的規律所在。”
“班覺大師終日在這圣山之上修行,只見眾人禮拜佛祖,卻看不見山下的百姓因何而產生信仰。”
迎著班覺的目光,楚南開口道。
因何而產生信仰?
乍一聽楚南這個回答,班覺倒是一怔,只覺對方說的話有趣,卻明顯沒有太過在意。
“這不是失去信仰的理由!”
“他們背叛了佛祖,背叛了自已的祖先,這是不爭的事實。”
班覺再度開口道。
聞言,楚南卻是眉頭一皺。
他能感覺到,這位班覺大師心中的戾氣。
沒錯!
對方似乎對于南蠻百姓如今的改變,很是不滿。
“我無意與大師爭論什么。”
“我只是在想,與其一輩子生活在土司部落里,被人當做奴隸壓榨,只能祈求于神的日子相比。”
“如今的南蠻百姓們,恐怕更喜歡眼下這份安居樂業的生活。”
楚南淡淡說道。
然而這番話一出口,卻是讓班覺老臉一頓,眼中一抹厲芒一閃而逝。
不過,他很快又恢復了平靜,仿佛方才并未因楚南的話產生半點情緒波動一般。
“五十年前,那家伙殺上我曲林寺,說的也是跟你同樣的話。”
班覺忽然又開口道。
聽得這話,楚南不禁心頭一震。
好家伙。
自家那位司主脾氣可真夠大的,當年竟然真的殺上過這曲林寺。
“咳咳,晚輩只是胡言,大師不必放在心上。”
楚南輕咳一聲,訕笑著道。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班覺五十年前便已是半步圣境級別的強者,鬼知道對方如今是什么修為。
楚南可不想貿然跟對方動手。
更何況。
這仇恨又不是自已拉的。
……
時間緩緩流逝。
楚南在曲林寺中待了半日,除了與班覺吃茶聊天外,對方還帶他參觀了一番寺廟。
曲林寺雖然不大,但畢竟是千年古剎,上千年的香火熏陶,位于海拔五千米的高原雪山之上,卻也是有著非同一般的宏偉。
臨近傍晚,班覺出言邀請楚南留宿,卻是被楚南婉拒了。
對方倒也不惱,只是任由楚南離開了曲林寺。
曲林寺內。
一座金身佛像聳立的大殿中。
班覺一襲明黃袈裟,就這么站在佛像身前,手里撥弄著胸前掛著的紅木佛珠。
“大長老,為何要放那家伙離開?”
“那小子,恐怕已經懷疑上咱們了。”
自班覺身后,一個身穿絳紅僧袍的光頭和尚走了進來,面露疑色的沖班覺問道。
“不是懷疑,他恐怕已經猜到了。”
班覺放下手中的佛珠,拿起桌上的轉經筒,緩緩轉過身來。
“猜到了?”
聞言,光頭和尚一驚,旋即面露兇光。
“那我這便追出去,定不能讓那家伙活著下山。”
就在光頭和尚準備離開之時,班覺卻是出言阻止道:
“不必了!”
“我是故意讓他猜到的。”
班覺此話一出,光頭和尚更為吃驚,露出滿臉驚疑之色。
雖然楚南掩飾的極好,但班覺可是活了上百年的老怪物。
哪能連這點都看不出來。
楚南自打進了曲林寺,直到離開之時,都未曾向他詢問過尋人之事。
這便已經暴露了。
不過,將楚南引入寺中,讓對方察覺異常,這卻也是他故意為之。
“問出千葉佛蓮的下落了嗎?”
大殿里,班覺忽然換了個話題,沖面前的光頭和尚問道。
光頭和尚一愣,卻是有些自責的搖了搖頭。
“除了那位公主,其他人我都已經拷問了個遍,沒有一個人知道關于千葉佛蓮之事。”
“大長老,這件事會不會有詐?”
光頭和尚反問道。
班覺卻是微微一笑,眸中閃過一抹狠厲。
“不可能!”
“千葉佛蓮乃是我佛至寶,早在千年之前便被白桑圣師藏于地藏殿中,旁人根本無從得知。”
“對方好巧不巧,偏偏在地藏殿開啟之際出現在此處,定不是巧合。”
“他們身上,一定有開啟地藏殿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