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軍道：“春節(jié)前，商業(yè)部下文要求，全國各大城市暫時不受票證限制，敞開供應豬肉，就地收購、就地屠宰、就地銷售。”
“緊接著，又下達文件，允許雞蛋可以季節(jié)性差價，這意味著國家已經(jīng)在嘗試用價格杠桿來調(diào)節(jié)市場。”
“你覺得，供銷社這種計劃經(jīng)濟體制的產(chǎn)物，能夠很好地滿足人民群眾的需要嗎？”
郝建國搖搖頭，嘆了口氣。
雖然他在供銷社體系工作多年，對單位有了很深的感情，但是，他不得不承認供銷社的弊端是很明顯的。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可流通層級過多，手續(xù)繁瑣，一切都要層層審批，
供銷社和國營商業(yè)的壟斷地位一定會打破的。
“現(xiàn)在只是開始。”
林正軍笑道：“隨著時間的推移，你們所能壟斷的行業(yè)、服務和品種越來越少。未來，國營、集體和個體一起上多種經(jīng)濟形式，多種經(jīng)濟成分，多種經(jīng)營方式，多種流通渠道交互并存的城鄉(xiāng)流通體系才是最終的商業(yè)格局。”
林正軍這話不是夸張，未來，商業(yè)體系的改革是最快最迅猛的，堪稱巨變，對國有商業(yè)體系的摧毀，也可以用颶風襲來來形容。
要知道，80年代中期，已經(jīng)有“搞導彈的不如買茶葉蛋的”的說法了。
到80年代后期，更有“十億人民九億商，還有一億在開張”的口頭禪，供銷社的體系已經(jīng)岌岌可危了。
郝建國臉色露出憂慮之色，再次嘆息。
“你唉聲嘆氣個毛線啊！”
林正軍笑道：“供銷社體系漸漸衰落，但是集體和個體商業(yè)體系卻會日漸豐富，參與的市場主體更多，你們的工商行政管理也更有用武之地！”
“好！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郝建國笑道：“我現(xiàn)在頓時感覺不迷茫了！”
“下午，我就找縣領導表態(tài)去，為了四個現(xiàn)代化建設，我堅決服從組織安排！”
“對了，甘灑熱血寫春秋，譜寫出一曲忠誠的贊歌！”
兩人一不小心就聊到了中午，郝建國索性叫了兩個小菜，又要了兩杯藥酒在小店里和林正軍吃喝了起來。
吃完飯，郝建國就騎車往縣政府去了，一副意氣風發(fā)的樣子。
而林正軍則是在附近供銷社買了兩條香煙，騎車趕往縣公安局刑偵隊找隊長傅高峰他們聊聊天。
隨著改開的深入，人心思變，回城知青越來越多，社會閑散青年越來越躁動，社會治安也會越來越亂，以至于后面搞了幾次嚴打。
而平時讓刑警隊的伙計多去老干爹飯店轉(zhuǎn)轉(zhuǎn)，就會對那些蠢蠢欲動的犯罪分子形成有力震懾，減少很多麻煩。
“嚯！林大才子來了，我說怎么一大早門外就有喜鵲叫呢！”
見到林正軍進來，傅高峰很高興，其他幾個刑警也都過來打招呼。
林正軍將兩條香煙扔給他們，哥幾個都相當興奮。
他們都對林正軍特別佩服，才華橫溢不說，偏生還沒什么架子。能處！
“對了，宋長根那小子怎么樣？”聊了一會兒，林正軍突然問道。
“查清楚了。”
傅高峰譏誚道：“宋長根這小子不僅搶劫中小學生，還有盜竊、搶劫、投機倒把、搞流氓罪的情節(jié)！”
“我們基本結(jié)案了，馬上移交檢察院提起公訴！”
林正軍道：“估計多少年啊！”
“團伙一般成員五六年吧！”傅高峰想了想，道：“宋長根是頭目，估計得十來年！”
“啊！那挺好的！”林正軍點頭道：“十來年，肯定是被改造了，出來就是大大的良民了！”
宋長根現(xiàn)在可不是那個兇狠暴戾的道上扛把子，就是個街溜子。
這種小角色，一旦進去，被社會主義鐵拳猛砸一頓，就徹底老實了。
林正軍又用刑警隊的電話，給何健打了個電話。
接到林正軍的電話，何健很驚喜。
寒暄幾句后，他就吐槽道：“正軍同志，我還以為你在燕京過年呢，所以不找我玩耍，結(jié)果你回來了，也不找我！實在太不夠意思了！”
“我特娘的又是給繁榮祖國文藝事業(yè)添磚加瓦，又是搞集體副業(yè)保障首都人民的副食品供給，大年三十都在忙活，哪有時間找你玩啊！”
林正軍反向吐槽：“倒是你，作為一位黨和國家培養(yǎng)的人民公安，咋不知道警民一家親的道理，忘記了密切聯(lián)系群眾的革命法寶呢！我從臘月二十八就在家等你來慰問送溫暖，可等到初八都沒等到啊！”
“哎呦，派出所可不比刑警隊啊！”
何健嘆了口氣，道：“刑警隊是有案子，你去破案就行了，只要破案率高，尤其是破了大案要案，你就是領導眼里的香餑餑！”
“但派出所可不一樣啊，要考勤，要巡邏，只要有人報警，丟只雞你都得幫忙尋找！”
“尤其是在春節(jié)期間，更容易發(fā)生盜搶案件，哎呦，我告訴你，我大年三十都是在黃淮市過的，沒回去！”
倆人聊了一會兒，互相又拜了個年才掛斷電話。
搞完這一切，林正軍在縣城的“拜年”就算完成了。
雖然他和何健沒有見面，但他也知道，離別和遺憾才是人生的常態(tài)。
尤其是大家走向不同方向，占據(jù)不同的位置，漸漸成為社會的中流砥柱，總是會被各種事情牽絆，不可能像少年時代那么閑，招呼一聲就很隨意地聚在一起。
“正軍同志，等等，別急著走！”
傍晚時分，林正軍同志路過青山公社門口的時候，卻被一名文書給叫住了。
“唉，李文書，有啥事兒？”
林正軍一捏車把和剎車停下自行車，一只腳撐著地面微笑問道。
李文書笑著道：“今天有個北影廠的電話打到徐主任那邊了，說是讓你回個電話！”
“誰打來的？”
“傅奇經(jīng)理。”
“嚯！”
林正軍驚呼，嘆了一聲，道：“他就跑到北影廠了？這才大年初八啊，真敬業(yè)呢！”
林正軍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快六點了，問道：“那我現(xiàn)在可以去徐主任辦公室打電話嗎？”
“可以，他還沒下班呢！”李文書笑道。
林正軍進了公社大院，扎好自行車，來到辦公室門口。
只見昏黃的燈光下，徐治功正拿著一份《黃淮日報》津津有味地看著。
一個粗瓷海碗里盛著黏糊糊的菠菜面條——這面條一看就是剩下的，時不時吃兩口面條就一口蒜。
林正軍笑呵呵地道：“徐主任，生活真是艱苦樸素啊！”
“哈！正軍！”
徐治功看是林正軍，非常高興，放下報紙，笑道：“大魚大肉也好，粗茶淡飯也罷，能夠維持身體所需要的營養(yǎng)就夠了。再想山珍海味，那屬于貪婪，屬于不知足！”
“哈哈，徐主任覺悟夠高！”林正軍感慨。
憑徐治功這覺悟，還有改革意識以及干事創(chuàng)業(yè)的能力，就應該走上高位，不能被埋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