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師兄,我可以自己走的。”向云疏說,“我回去想看看我娘,然后解決那些掌柜的困境,很快就會回來。”
“你不看看孩子們嗎?”
“什么?”
“兩個孩子。”
“兩個?”向云疏愕然,弱弱問,“不是只有一個萱兒嗎?”
“還有鈺兒。”謝淵緩緩說,“你生了兩個孩子。”
向云疏怔住。
這幾天的事情,對她的沖擊有點大。
一醒來就告訴她,她是滂沱山的關門弟子,大神醫容滄瀾為了救她而死,還把整個滂沱山的權利和財富都交給了她。
她覺得自己什么都不懂呢,就要擔負起滂沱山的責任。
盡管師兄師姐的眼神充滿了信任,但她卻不能相信自己。
她能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平靜,是因為她潛意識里還沒有反應過來,加上對滂沱山師兄弟們的熟悉的感覺,讓她覺得安心,才能讓她忍得住沒有拔腿而逃。
當然,逃避也不是她的性格。
她只是有點懵。
缺失了六年的記憶,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尤其是,當謝淵告訴她,她生了兩個孩子,一個女兒,一個兒子之后,那份沖擊,讓她差點傻掉。
一聲重重的嘆氣聲傳來。
向云疏循著聲音,看到了五師兄蘇巡的臉。
他立即別過臉去,不讓向云疏看到他不爽的表情。
向云疏便看向大師兄。
她現在已經知道,大師兄是把她救回來的人。
大師兄曹無憾,為人溫柔敦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學多識,對任何人都溫柔,尤其疼愛他親手撿回來的小師妹。
向云疏對他,有一份天然的親近和信任。
因此,她開口求助:“大師兄,我要把兩個孩子都帶回來嗎?”
謝淵:“??”
丁白衣冷笑一聲:“看到皇帝的表情了嗎?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小師妹,你的兒子謝銘鈺,現在可是大乾的儲君,尊貴的太子殿下。你把他帶回來,大乾怎么辦?”
向云疏看了眼謝淵,弱弱說:“既然是皇帝,身邊妃嬪無數,自然可以再生許多兒子。”
謝淵皺眉。
顧執安抿嘴笑道:“可惜了,除了謝銘鈺和萱兒,皇帝成親這么多年,一個多余的孩子都沒有。”
“為何?”
“自然是他的身體有問題。”蘇巡撇嘴,“否則當初他怎么會需要你呢。”
曹無憾道:“老五,不許對陛下無禮。”
范青蓮道:“他現在還不算是個真正的皇帝呢。”
“怎么不是呢?”崔數有些好奇的問,“難道他這帝位來的名不正,言不順?”
“不是這個意思。”范青蓮微微搖頭,沒有跟師弟多解釋什么。
謝淵對向云疏說:“鈺兒是你的孩子,這是事實,改變不了,與他在什么地方,是什么身份都沒有關系。你這次回去盡管解決你的事情,萱兒和鈺兒想留在宮里,或者想跟你回來,都讓他們自己決定。”
向云疏問:“你舍得讓鈺兒走?你不怕沒有了繼承人?”
“他還小,未來的事情也難以預料。不過,朕相信他若生活在滂沱山,有這么多先生在,他一定可以長成一個合格的儲君。”
“最后還不是要他當皇帝。”蘇巡低哼。
“老五!”曹無憾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山下有村民求藥,你去藥廬看一看,若是不夠的話,及時補充。”
“這種小事讓藥童去做便是,還需要我親自去嗎。”蘇巡嘴里雖然嘀咕,但身體半點不敢違背,立即轉身前往藥廬。
曹無憾正色對謝淵說:“陛下,我們滂沱山也是大乾的國土,我們是大乾的子民,您放心,我們絕沒有搶走大乾儲君的意思,也沒有這種膽量。”
“大先生多慮了。鈺兒的母親是滂沱山的小先生,那么滂沱山就是鈺兒的母族,他與母族親近理所當然。”
“嘖。”丁白衣抱著劍,倚著樹,“皇帝陛下說這話,不覺得虧心嗎?儲君的生母,難道不該做皇后嗎?你真這么在乎我們小師妹,有本事廢了朱皇后,立小師妹為后啊。”
“老四,連你也口無遮攔起來!”曹無憾掃向丁白衣。
丁白衣立即閉上嘴巴。
顧執安似笑非笑:“誰說儲君的生母就得是皇后了啊。老四,你這么激皇帝陛下,就不怕讓我們滂沱山失去主人嗎?”
“當我沒說!”
“小師妹,你跟我來,臨走前,我有些事跟你說。”
曹無憾帶著向云疏,來到了一間寬敞的,質樸的樹屋。
“這里是師父生前住的地方。”曹無憾解釋,“也是這五年來,你跟著師父學習醫術的地方。”
向云疏環顧四周,在一個樹墩做成的凳子坐下,輕聲說:“難怪我覺得這里一切都似曾相識。大師兄,我的記憶還能恢復嗎?”
“我不知道。”曹無憾搖頭,輕輕拍拍她后背,“說心里話,我不贊成師父的做法。但師父是為了銀針術的傳承,我理解他。所以,辛苦你了,也對不起你,小師妹。”
“師父為了救我而死,大師兄你說什么對不起,是我對不起咱們滂沱山,也對不起師姐師兄們,讓大家失去了師父。”向云疏頓了頓,“大師兄,我先知道,四師兄說的是真的嗎,皇帝傷了四師兄,他是間接害死師父的人?”
曹無憾沒說話。
但向云疏已經得到了答案。
想到靜靜躺在床上的那個瘦弱慈祥的老人,盡管忘記了師徒六年間的點點滴滴,但她的心卻忍不住陣陣刺痛。
記憶可以丟失,感情又怎么丟得掉。
“大師兄,你們不想為師父報仇嗎?”向云疏問。
“若是旁人,便是付出一切代價,追到天涯海角,我們師兄弟幾個也是要報仇的。但……”曹無憾輕輕搖了搖頭,“對方是皇帝,是大乾之主,他的生死關系著大乾的蒼生黎民。”
“又不是只有他能當皇帝。”
“縱觀咱們大乾的歷史,一個國家遇到明君的可能性真的不高。”曹無憾說,“而謝淵看上去會是個好皇帝。所以我們不能報仇。”
向云疏沉默,低頭看著木桌上的一盤殘棋,想象著老人是不是曾經就坐在自己對面,喝著茶笑瞇瞇的模樣。
“這個給你。”
面前遞過來一個有些破舊的線裝書。
向云疏接住:“大師兄,這是什么?”
“師父的手札,里面有關于銀針術的一切。”曹無憾解釋,“以后沒有師父親自教你,你就帶著這本書,自己琢磨吧。”
“大師兄您不教我?”向云疏連忙站起身,“我聽別的師兄說,師父忙的時候,都是你代替師父教他們的。”
曹無憾笑起來:“確實如此。不過呢,我也不是什么都能教的。”
“大師兄覺得我笨?”
“不不不。”曹無憾失笑,“你說笑呢,小師妹,我若是有資格覺得你笨,這滂沱山的主人可就不會是你了。”
“大師兄,我知道按照規矩,您才應該繼承滂沱山……”
“小師妹,別說這種話。師父收徒,雖然看重天賦,但最看重的是品性,所以你要相信,你的師兄師姐們,對于你繼承滂沱山這件事,絕沒有任何私心。相反,你若是不想繼承,我們才是真正的著急。”
向云疏握住手札:“可是,我現在什么都不會,我自己學能行嗎?”
“這正是師父的用意。”曹無憾溫柔地看著她,“相信師父,相信你自己。只依賴別人,是走不了自己的路的。從零開始打磨,你將會尋找到屬于你自己的醫道。到那時,你會理解師父。”
“可是我害怕我學不好,辜負了師父,辜負師兄們。”
“別怕,有大師兄在呢,有不明白的地方,你還是可以跟大師兄說一說的。”曹無憾又交給她一個小盒子:“這是榮門的門主信物,你收好了,在外面遇到的任何榮門人,都可以為你去死。”
向云疏把這兩樣寶貴的東西收好,看著神情溫柔的大師兄,伸手抱住他:“大師兄,我一定可以。我不會辜負任何人。”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曹無憾拍拍她后背,“好啦,你該走了。”
在師兄以及一眾藥童仆人的目送下,向云疏乘坐馬車,離開滂沱山,前往京城。
蘇巡也要跟著,被強力鎮壓下去了。
理由是大家覺得他是個戀愛腦,跟去只會添亂。
戰斗力最高的丁白衣還在養傷階段,暫時也沒法陪同,因此最后和向云疏一起走的人,只有二師兄顧執安。
“找什么呢?”顧執安抱著一袋瓜子兒嗑著,見她回頭,就湊過去,“是不是找皇帝呢?”
“他不走嗎?”
“他可是皇帝,當然不能久待外面,就算他愿意,我們可不敢保證老四會不會一個沖動殺了他。”顧執安說,“不過,他已經走了。”
“已經走了?”
“在你和大師兄談話的時候,他就離開了。”
“原來如此。”向云疏點點頭,“如此也好。”
顧執安看她一眼:“你對皇帝,現在是怎么想?”
“他是間接害死師父的人。”
“你想報仇?”
“有機會的話。”
“他可是你兩個孩子的父親。”
“孩子是孩子,他是他。”向云疏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殺父之仇,二師兄不想報嗎?”
顧執安幽幽說:“大師兄說,要考慮大局。我們容門不是亂臣賊子,不干弒君這種事。”'
\"師父的事情,就這么算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向云疏朝他臉上仔細看了會。
顧執安有點不自在:“我臉上有東西?你看得我心里發毛。”
向云疏偏頭,想了想,說:“不知道為什么,師父過世后,別的師兄師姐都很恨皇帝,只有你和大師兄沒有這種情緒。”
顧執安表情微僵,隨即失笑:“我不得不說,即使失去記憶,你還是個很敏銳的人。”
“為什么?”
“大師兄的性子一向內斂,守得住。至于我呢,我認為人的生老病死都是常事,師父那么大歲數了,死之前還能救了你和老四,挺值的。沒必要為此一味傷心難過。”
“我明白了。”
向云疏不再說話,從懷里摸出那本手札,低頭認真看起來。
顧執安見狀,也湊過去一起看。
向云疏察覺到了,但坐著沒動。雖然是師父留給她一個人的手札,但她從沒想過藏私。
不過,顧執安只略掃了幾眼,就皺眉移開了視線,叨咕著嘆氣:“看得懂,卻做不到,這可真是最打擊人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