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天，謝云舒賣飯已經很熟練了，不到一點兩個大鍋就干干凈凈。
強子蹲在一旁吃飯，他碗里面今天有兩塊五花肉，硬是被留到了最后也不舍得吃。
謝云舒看他一眼：“涼了可就不香了，別想那么多，就是感謝你給我介紹生意才給的，我可不喜歡欠人家人情。但是咱說好，明天可就不能給肉了，我這小本生意不容易呢！”
嘴上說著不容易，每天卻還是只收他一毛錢。
工地的男人吃飯喜歡狼吞虎咽，強子也不例外，但是吃那兩塊五花肉的時候卻是小口小口吃，他上次嘗到肉腥味還是一個星期之前，謝云舒留給他的鴨頭。
而在謝云舒來工地賣飯之前，他有多長時間沒吃肉了呢？他也記不清了……
謝云舒估摸著現在去項目部收飯盒有點早，就干脆坐在三輪車上和強子閑聊天：“強子哥，你閨女多大了，就這一個娃娃？”
強子老家是紹興那邊的，離海城不算太遠，坐火車大概三個來小時就到了，她也只是聽李勝利說過，強子有個閨女好像身體不太好，所以吃飯才這么節省。
提到自己的閨女，強子笑了一下：“就這一個孩子，在老家跟著她爺爺奶奶。”
在工地干活很辛苦，從早晨六點多一直干到天黑，中午也就一個來小時的吃飯休息時間，全是體力活，但同樣的掙錢也多。
一天工錢能有六七塊錢，在八十年代算得上高工資了。
所以除非家里條件特別艱苦的，這些工人吃飯也沒有像強子這樣節儉成這樣的，連個青菜都不舍得，那家里要窮成什么樣子了？
“跟著爺爺奶奶？”謝云舒哦了一聲，隨口問道：“那你媳婦呢？”
強子臉上又出現熟悉的窘迫：“我，我沒媳婦……”
“啊？”謝云舒瞪圓了眼睛，沒媳婦哪里來的孩子？
瞬間她的目光復雜起來，如果是強子媳婦出現什么意外，那么應該說媳婦去世了，而不會說沒媳婦，也就是說強子還沒結婚？
強子一張黢黑的臉有些發紅，他嘴唇蠕動了一下，然后小聲解釋道：“甜甜是我撿來的孩子，今年剛五歲，剛見她的時候還沒只小貓大，我瞧著可憐就抱回來自己養。”
本來打算送出去的，可是這么小的孩子，呼吸都困難，醫院檢查了說是有先天性心臟病，得好好養著，還要天天吃藥。
送出去，等于送她去死，一時心軟就留了下來。
這一留就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原本相親認識的姑娘不肯繼續處下去了，掙的錢一大半都花在了這個孩子身上。
不少人勸他把孩子送走，又不是自己親生的，有什么舍得舍不得？可越是時間長，他越是舍不得，父母雖然埋怨他，但到底還是心軟了。
后來他聽一個醫生說先天性心臟病可以做手術，最好去國外做，那里技術先進，要是成功了以后就是個健康的孩子。
只是，至少要準備十萬塊錢，才能出國找到好醫生。
十萬塊錢，那是天文數字，別說他在工地干活，一天幾塊錢的工資，就是大老板也不可能一口氣拿出來這么多錢，更何況還是為了一個撿來的孩子。
這不是傻子，這是瘋子……
謝云舒愣了很久才消化完這個信息，強子拼命干活拼命省錢的原因竟然是這樣。
她默默從三輪車上下來，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我去項目部拿飯盒，你回去喝點熱水，要是胃搞壞了，還怎么掙錢？”
強子也連忙站起來：“我進去干活了。”
他一直都是最后一個來吃飯的，也是最后一個回到工地上的，李勝利看他一眼高聲喊道：“兄弟們干活了，再過兩天咱們回家過年！趕緊把這點工趕出來，好讓老板給咱們發工資！”
這才是干活的動力，頓時大家都開始熱火朝天干了起來。
強子扛上一捆水泥鋼筋，將近兩百斤的重量幾乎要壓彎人的腰，但他已經習以為常，甚至覺著今天力氣特別大。
或許，是因為吃了兩大塊五花肉……
工地項目部，大家都在討論今天中午的伙食。
“今天可以，我肚子都吃撐了，咱們田經理大方呀，這一個盒飯應該不便宜。”
“明天不知道還能不能吃上呀，前兩天那都吃的什么玩意，別說味道了，壓根就吃不飽。”
“就是家常便飯，怎么味道這么香，比我媳婦做飯還好吃！”
田浩是個不禁夸的，他這會笑得嘴都歪了。因為伙食問題，他這個后勤部經理都快愁死了，現在有了這個小姑娘來送飯，他終于可以當甩手掌柜，不用天天把精力消耗在吃飯的問題上面。
謝云舒嘴也合不攏，她順利拿到三十二塊錢，二話不說就刷刷在協議上寫下自己的名字，一張小臉因為高興更加明媚幾分：“田經理，合作愉快！”
田浩心跳漏了半分，乖乖嘞，這小姑娘長得是真勾人……
沈蘇白開完會回來，就看見田浩拿著一張紙在傻笑，他看過去，只見最下面寫著謝云舒三個字：“協議簽完了？”
田浩答非所問：“沈哥，你看這名字真好聽！云舒，云舒，一定是一個溫柔如水的女孩子！還這么會做飯，標準的賢妻良母……”
沈蘇白涼涼看他一眼：“人家出來是掙錢的，不是當賢妻良母的。”
田浩聳聳肩膀，把協議紙放到抽屜里：“嫁個有錢人還用受這份罪？反正以后我媳婦要是這么好看，我肯定讓她在家里享福，就光給我做飯洗衣服就行了。”
“這是享福？”沈蘇白不可置否地把協議拿出來，放到自己口袋：“這個我來保管，伙食問題現在算是解決了，你去工地和我一起看圖紙。”
田浩哀嚎一聲：“我就不能歇歇？”
回答他是冷酷無情的答案：“不能，除非你準備在后勤部待一輩子。”
按照離婚流程，謝云舒去街道辦事處開完介紹信，就送到了人民法院然后寫訴訟狀。法院的工作人員見是離婚官司，而男方還是海城醫院的知名大夫陸知行，都震驚了。
“姑娘，一旦上了法院判了離婚，可就沒有回頭的余地了。”
和街道辦事處的工作人員一樣，這里的辦事員也忍不住開口提醒了一句。訴訟書可是要送到男方單位的，這么一來，離婚的事情就等于鬧得滿城皆知。
被沒工作的媳婦告上法院，就為了離婚，不管如何，陸家人的臉面都要丟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