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太后尖叫著癱倒在椅上,滿屋的宮人嚇得面無人色。
鮮血濺到了周晚吟的裙角,她輕輕揮了揮手,讓沖進門的建章軍把崔姑姑和尖叫的顧太后和宮人清出去。
殷溪從袖里摸出一塊帕子遞給霍絮。
霍絮如夢初醒,他驚恐的望著殷溪,猛地后退了好幾步:“她只是打了我一下,你殺她做什么!”
“她當眾打你,不僅僅只是打這一下,還是在打你的臉面?!敝芡硪髡f,“你冷靜一點。”
霍絮緩緩轉頭看著周晚吟,他麻木的臉上突然顯出銳利的鋒芒來,痛苦的質問:
“我的臉面,很值錢嗎?”
“我……”周晚吟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撞擊了一下。
人的臉面,值錢嗎?
她回答不出來。
“值錢……”殷溪冷冰冰的說,“你是我的丈夫,你的臉面,就是我的臉面,打你,就是打我?!?/p>
霍絮感覺自己的心口像是有一團劇烈的火在燃燒,把他的靈魂都要燒痛了。
“鎮南將軍乃是東南柱石,我不過是個小小的私生子,我與你,怎么能一樣呢。”他說,“我與你,涇渭兩分明?!?/p>
空氣里彌漫著鮮血的味道,他失魂落魄的走出去,像是慌不擇路的野兔。
殷溪有些后悔。
周晚吟踢了她一腳:“傻子,還不快去追!”
殷溪慌忙跑出去,一把扣住霍絮的手腕:“你別走?!?/p>
霍絮并沒有掙扎。
殷溪自幼習武,弓馬嫻熟。
他十七歲那年離開京城,彼時他與殷溪的兄長同習雙魚劍,已成氣候。此后兩人天各一方,他轉而練習軟件,雖然小有所成,但絕非殷溪的對手。
“你先放開?!被粜跽f,他冷靜了下來,不想和殷溪拉拉扯扯的。
“那你不許走?!币笙f。
霍絮:“你放開,我不走。”
這四面高墻,他還能往哪里走?
殷溪緩緩松開他的手,放緩了語調:“死在她手上的人命不知凡幾,我只是砍了她一只手。”
她想了想又說,“宮里有最好的太醫,她死不了的?!?/p>
聽到她說人不會死,霍絮的臉色好了點。
殷溪把帕子遞給他:“我一會兒還要去城南部署,你待在陛下身邊,哪里都別去?!?/p>
“部署什么?”霍絮下意識問了一句。
“一些小事?!币笙f,她不大愿意多聊,“你照顧好自己,別讓我分心。”
霍絮覺得她這話挺別扭的,像是自己是個需要人保護一樣,想反駁什么,周惜朝卻已經走了過來。
他怕被周惜朝笑話,便沉默了。
殷溪趕忙回身往殿里去找周晚吟。
“真是稀奇,這丫頭竟然還有害羞的時候?!敝芟С浦笙谋秤?,一下沒忍住,打趣道。
霍絮少年時候機巧過人,出家之后渾渾噩噩的,嘴巴也笨了不少。
他想反駁說殷溪是怕自己尷尬才跑的,又覺得一說之后,周惜朝會更笑話自己,便又沉默了。
周惜朝覺得好笑,也不顧皇帝的威儀,湊近他,小聲問:“方才,殷溪跟你說了什么?”
這么快就哄好了?
真稀奇。
“她說她要去部署?!被粜跽f,他同周惜朝倒是還有些交情,問道,“如今兩方僵持,她部署什么?”
“許是明日要戒嚴。”周惜朝心安理得的撒謊,“鎮南將軍和長安君大婚,全城都要慶祝,不部署好,盜賊無賴借機生事怎么辦。”
“我成婚,全城百姓慶祝什么?”霍絮愣了一下。
往常朝中重臣家的兒女成婚,即便再位高權重,也不過是公卿之家的親友歡慶,朝廷賞賜。
與普通百姓有什么關系?
“朕下令賞賜老者,孕婦,幼童,要普天同慶?!敝芟Сf。
“你這都是做什么!”霍絮整個人汗毛都豎起來了,他瞪大了眼睛,不悅的看著周惜朝。
只有皇帝大婚,皇子出生這樣的大喜事,才會減賦,賞賜百姓,百官休牧。
以示歡喜吉祥。
他這樣的身份,并不希望他的婚事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
他早已不是十三年前那個風流天下的長安君,期待全長安的百姓看到他英姿勃發的樣子。
“百姓不會在意你是私生子還是嫡子,只會在意,誰能讓他們過上安穩太平的日子?!敝芟Сf,“朕要讓全長安城的百姓都因為你們的婚事而歡喜?!?/p>
“我不會給他們帶來歡喜吉祥。”霍絮說,“眾生有情皆苦,各有各的墳頭要哭,我救不了誰,幫不了誰。我只會帶來災難和不幸?!?/p>
“你怎么會帶來災難和不幸呢?”
周惜朝看著霍絮的眼睛:“你是長安君啊,長治久安,這么吉祥的名字,你本該……”
“你不要說了!”霍絮打斷了他,“我早已不是長安君了,你面前的,只是一個浮萍草芥,如果不是阿云,我根本不會回來。”
“人非草木,我收到的詛咒和嘲諷已經夠多了,難道還要我被全天下的人恥笑嗎?”霍絮感覺自己要瘋了。
“你父親舍棄榮華富貴,與你母親在北疆成婚,是頂天立地的豪杰。他兄長戰死,不得不襲爵尚公主,守土安邦,是形勢所逼,是造化弄人。他一片丹心,無愧于周氏皇朝,也無愧于長公主,更……無愧于大周的百姓?!?/p>
“你是無罪的。”周惜朝說:“天下何人配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