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琦走后,前堂內的眾人,當即就將賀滿堂給了圍了起來。
“賀東家,你這是何意?”
胡姓旁掌柜,語氣略有些不滿的對賀滿堂質問道。
賀滿堂環顧一眼堂內眾人,輕嘆一聲道:“唉,諸位,你們難道還沒看明白嗎?”
聽他這么說,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賀滿堂繼續道:“敢問諸位,朝廷為什么要將土地賞賜給我們?”
“賀東家,您這話不對,這些土地都是我等從百官那里買來的,可不是朝廷賞賜給我等的?!?/p>
一名商賈忙是糾正道。
賀滿堂皺眉道:“尤兄以為,朝廷為何沒有阻止?”
不等尤澤宗答話,賀滿堂就繼續道:“今日,賀某就將一些淺見,和諸位說說,說對了呢,就當是結個善緣,說的不對,您就當是賀某是在胡沁?!?/p>
胡掌柜左右看了看,忙是出言道:“賀東家,這里畢竟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我們先回官舍,胡某命人整治一桌酒席,咱們坐下詳談如何?”
經他這么一提醒,眾人也都反應過來,七嘴八舌的邀請賀滿堂。
賀滿堂倒是有心想要留在這里,讓布政使他們知道,是自己出力說動了這些人。
但聽眾人都這么說,也只得點頭應下。
……
升龍城,一家很是寬敞的館舍內,眾人齊齊坐在一張巨大的圓桌前。
賀滿堂開口位眾人解釋道:“據賀某猜測,朝廷之所以將安……交趾的土地賞賜給群臣,又不禁止我等商賈購買這些土地,無非就是想要借助各家的力量,鎮壓交趾當地士紳和百姓?!?/p>
“交趾百姓何止百萬,這么多人,單指望朝廷大軍和官府,是絕對看不住的,那就唯有指望各家的家丁、護院?!?/p>
在座的都是聰明人,賀滿堂說到這里,所有人就都明白過來。
“賀東家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豢養家???”
一名看起來很是年輕的青年人,雙眼反光。
賀滿堂笑道:“如果沒有家丁,將來如何保護我們的田產、商鋪、工坊?”
“是這個理兒!”
“賀東家說得不錯?!?/p>
“那我等這就回去招募人手?!?/p>
……
弄明白了其中的關竅,在場的所有人都興奮起來。
這不就是魏晉時期的莊園嘛。
莊園主擁有大量土地,擁有不菲的戰力,甚至還擁有私人部曲。
那些佃農也都是依附各大莊園主,莊園主從中獲得巨大的收益。
甚至還可以影響到官府在當地的治理,成為名副其實的土皇帝。
等眾人飲宴結束,各自散去后,消息也傳到了交趾布政使司。
楊文琦的神色中有震驚,還有那么一絲慌亂,抬頭看向陳士奇道:“藩臺,這不行吧,如果這些人當真效仿魏晉南北朝的話,那這交趾還是朝廷的交趾嗎?”
陳士奇卻是笑呵呵道:“楚石乃新科進士,當知道這所謂田莊是源自前漢(西漢),至魏晉南北朝時期,達到了頂峰,那些莊園主甚至擁有數縣之地,部曲近萬,富擬封君?!?/p>
“其中的汝南袁氏、弘農楊氏、潁川荀氏更是可以影響朝政?!?/p>
“但這些都不會在交趾發生。”
楊文琦聽到這里,忙是追問道:“還請藩臺教我?!?/p>
陳士奇道:“交趾百姓皆需登記造冊,納入朝廷的黃冊,這是其一?!?/p>
“其二,所有的田莊,亦都需要造冊,向朝廷繳稅,一分一厘都不能少。”
“這其三嘛,有鎮南侯鎮守交趾,哪個不開眼的敢廣募家將、部曲?”
陳士奇看得很明白,兩漢和魏晉時期的那些大莊園主,是不向朝廷繳納賦稅的。
那些依附他們的佃農,也不存在于朝廷的黃冊中, 無須承擔賦稅和徭役。
但這些,交趾都不存在。
就算是溫體仁的田莊,也得足額繳稅,不然就等著自己和戶部的彈劾吧。
以當今那位陛下的性子,你敢不繳稅,他就敢砍了你的腦袋。
這些弊端被摒棄,那剩下的就是好處了。
這些大莊園主,為了地里的收成,可以自發的組織佃戶們興修水利,開墾荒地,形成規?;N植。
另一方面,這種模式下,可以最大程度的提高生存率。
這里可是交趾,無論是那些士紳還是百姓,對大明可都沒什么好印象,一旦鬧出亂子來,這些莊園主,就可以自發對這些人進行鎮壓。
和大明這些士紳比起來,交趾那些士紳和地主,還真不夠看的。
等陳士奇說完后,楊文琦起身躬身作揖道:“下官多謝藩臺解惑。”
“楚石客氣了,交趾新附,這新附之地該如何治理,本官也是頭一遭,有事你我多商議?!?/p>
“藩臺抬舉下官了,下官之前并未有理政的經驗,還需多聽藩臺教誨才是。”
直起身,楊文琦面色嚴肅道:“藩臺,既然土地劃分之事如此重要,那下官請纓,親自前往藍京,主持當地土地清丈、人口清查和土地劃分。”
陳士奇略一沉吟,微微頷首道:“倒也可以,藍京剛剛被王師攻下,當地府縣衙門也要盡快建立起來?!?/p>
“你南下的時候,帶上些人手?!?/p>
“清丈土地、劃分土地都可以,至于說清查人口倒是不急,等一切安穩下來后也不遲?!?/p>
楊文琦面露難色道:“藩臺,升龍現在哪里還有人手?總不能真讓胥吏去做知府、同知吧?”
“本官不是有從兩廣、福建借了一些秀才、舉人嗎?就讓他們去。”
“那個林尊賓,本官看就挺合適,學識和氣度都不錯,處事也算是頗有章法?!?/p>
楊文琦低聲道:“藩臺,畢竟是一府知府,吏部那里……”
和小心謹慎的楊文琦不一樣,陳士奇滿不在乎道:“吏部有意見,那就讓他們派人來。”
“朝廷那邊自有本官在,楚石不用擔心。”
聽陳士奇如此說,楊文琦干脆也不再遲疑,躬身道:“下官領命!”
待楊文琦走后,陳士奇輕嘆一聲道:“學識倒是不錯,就是太過謹慎了,還需磨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