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宛從來不是甘于被囚禁的人,更不愿被束縛。困在這別院里,與外界隔絕,連一點消息都收不到,只能被動等待成婚,對她而言無異于一種折磨。
陸璟將別院守得如鐵桶一般嚴密,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晨風幾次試圖聯(lián)系她,都無功而返。即便是陸璟出府采買,也只會帶上親信之人,絕不給旁人可乘之機。
蘇輕宛終于忍不住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試探:“過年不回家,你家里人都不催你嗎?你總該走親戚吧?整天守在別院里,有什么意思?我又逃不掉。”
陸璟神色淡然,目光落在窗外紛飛的風雪上,輕聲答道:“我是錦衣衛(wèi)副指揮使,往年過年也常在宮中值守,家里人早就習(xí)慣了。況且有大伯父和大伯母在,他們不會多管我。”他說完,轉(zhuǎn)過頭來看她,眉梢微挑,“你想出去,是嗎?”
蘇輕宛沉默不語,眼中卻閃過一絲期待。
陸璟微微一笑,語氣溫和:“我可以陪你出去。”
她有些不信,目光中帶著懷疑。陸璟卻繼續(xù)說道:“我在別院守著你,是奉命行事,卻也甘之如飴。我不希望你困在這內(nèi)宅中,整日悶悶不樂。若你想出門,我可以陪你。”
蘇輕宛聞言,心中一動,卻故意挑釁道:“我想去南風樓。你家別院的廚子手藝太差,飯菜難以下咽。”
其實,她胃口不佳,陸璟早已換了許多廚子,口味多變,她卻總是挑剔,不過是為了刁難他罷了。
陸璟并未生氣,反而認真問道:“你喜歡什么菜肴?”
“西南口味的飯菜,我都喜歡。”她淡淡道。
“好,我會尋一些會做西南家常菜的廚子來。”他答應(yīng)得干脆,語氣中沒有一絲不耐。
蘇輕宛對他的有求必應(yīng)感到意外,卻依舊冷淡以對。陸璟也不失望,既然她想去南風樓,他便如她所愿。
周敬明卻有些擔憂,勸告陸璟,“皇上讓你看守郡主,若你帶她出去,她傳遞消息,皇上定然會震怒,西南那邊還沒消息,不要生事吧。”
他是一心為陸璟著想,陸璟也知道。
周敬明是他發(fā)小,也是他的兄弟,如今也就他最操心他的事。
“放心吧,我有分寸。”
除夕過后的天氣越發(fā)寒冷,戶外的水缸不過一個時辰便會結(jié)冰,樹梢掛滿晶瑩的冰凌,美得別有一番韻味。京都的風雪與西南截然不同。西南的雪柔軟綿密,層層疊疊鋪滿大地,孩子們總愛在雪中嬉戲,甚至有人從屋頂跳入厚厚的雪堆中。湖面結(jié)冰后,來年冰雪融化,湖中的魚兒格外鮮美。
而京都的風雪卻冷得刺骨,寒風如刀,刮在臉上生疼。樹梢上的冰錐仿佛隨時會墜落傷人。
陸璟信守承諾,當夜便帶蘇輕宛前往南風樓。初上的南風樓本該是最熱鬧的時候,即便近日宮變頻發(fā),局勢緊張,幾名武將或被削職或重傷,卻絲毫不影響京中過年的氛圍。正如那句“各掃門前雪”,街道上依舊熱鬧非凡,舞獅隊的鑼鼓聲遠遠傳來。
然而,當馬車停在南風樓前時,蘇輕宛卻皺起了眉頭。這座京中最熱鬧的酒樓,此刻竟空無一人。
“我包下了整座南風樓。”陸璟淡淡開口,“今夜,這里只接待郡主一位客人。”
蘇輕宛冷笑一聲,語氣中帶著譏諷:“陸大人真是闊氣啊。欠著外債還能如此揮霍,實在令人意外。該不會是仗著副指揮使的權(quán)勢,不賠償酒樓一晚的損失吧?”
陸璟聽出她話中的嘲諷,卻并不動怒,只是微微一笑:“郡主多慮了。這是郡主的酒樓,我自然不會欠債。”
蘇輕宛聞言,眉頭緊蹙,心中一驚。他竟知道南風樓是她的產(chǎn)業(yè)?這家酒樓名義上的掌柜與她素不相識,表面上毫無關(guān)聯(lián),他是什么時候查到的?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她壓下心中的不安,冷冷問道。
陸璟已帶著她上了樓,三樓的雅間最東邊是她常來的地方。她以謝昭蘭的身份出現(xiàn)時,總會刻意避嫌,但作為西南郡主時,卻從不掩飾。
“這間酒樓太可疑了。”陸璟坐下后,慢條斯理地開口,“短短數(shù)年間在京中崛起,若無人在背后扶持,絕無可能。郡主,京都與西南不同,做生意不能心急。”
小二端上茶來,是蘇輕宛慣喝的茶葉。陸璟為她倒了一杯,繼續(xù)說道:“你是西南郡主,整個西南封地都是你的,天生便享有西南王的權(quán)力與人脈,做生意自然順風順水。可你沒體會過普通人一步一步做生意的艱辛。我家落魄時,祖母也曾做過生意補貼家用,我跟在她身邊數(shù)年,深知銀子難掙。京都這地界,但凡能賺錢的生意,背后都有權(quán)貴撐腰。比如花燈街,地租歸皇室,分成也要上交;經(jīng)營權(quán)在陸家手中,又要被剝削一成。南北街則是寧遠侯和陳大將軍的地盤,他們占去大頭,只有他們的人才能做成生意。你走遍京都每一家商行,背后都站著權(quán)貴。錢與權(quán)從不分家。南風樓崛起太快,早已引起各方勢力的懷疑。雖表面背靠寧遠侯,但只要仔細調(diào)查,便會發(fā)現(xiàn)寧遠侯夫人和姑娘們極少來此。錦衣衛(wèi)只需查清銀子的去向,便能知道這酒樓的主人是誰。”
蘇輕宛聽罷,心中了然。陸璟說得沒錯,但錦衣衛(wèi)平日事務(wù)繁忙,怎會無緣無故去查一家看似背靠寧遠侯、毫無疑點的酒樓?除非……
她忽然明白了。是那次抓捕晨風時,陸璟對南風樓起了疑心。那場蹊蹺的大火,正好救了晨風,也破壞了他的計劃。
“我來南風樓,是為了傳遞消息。”蘇輕宛直視陸璟,語氣平靜,“既然你早已知道,為何還要帶我出門?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陸璟放下茶杯,目光深深地看著她,蘇輕宛心口狂跳,倏然回過神來,“你是故意以我為誘餌,來抓捕西南的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