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都沒有吭聲，顯然都知道此事沒有結(jié)果。
如果鐘婉慧是個(gè)普通小娘子，找人勸勸，或是帶她出去散散心，或許要不了多久，她就會(huì)忘了上官嶼重新開始，可她不是正常小娘子，她能執(zhí)著的把自己的命都搭上。
除非鐘寧兩家松口讓上官嶼娶了鐘婉慧。
就是兩個(gè)小娘子一籌莫展時(shí)，蘇家門房老爹說寧府有人過來接寧小娘子。
還沒拿到主意，寧寧揮手，“等會(huì)兒。”
丫頭回道，“寧姑娘，是你阿姐與阿兄過來了。”
這話不僅寧寧與蘇若錦一驚，就連趙瀾也睜開了眼。
心上來的家人來了，范晏嘉第一個(gè)起身，立即往外迎。
蘇若錦看向趙瀾。
他亦起身。
家中無長輩，幾人一起迎了出去。
夜色中，鐘夫人與寧七郎等在正廳里，哀傷的哀傷，愁容不展的愁容不展，俱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范晏嘉上前行禮：“晏嘉見過夫人、小將軍。”
鐘夫人心神不靈，連敷衍的回應(yīng)都沒有。
寧七郎回了一禮，“范小公子。”
二人都沒注意到范晏嘉為何在蘇家，或者以為他與趙瀾交好，一同來蘇家作客。
蘇若錦跟趙瀾一同上前行禮。
哀傷的鐘夫人突然盯著蘇若錦看，看得她禮行了一半停住了。
趙瀾不悅，拱手提醒，“夫人——”
鐘夫人回過神，勉強(qiáng)打起精神，“小郡王、蘇姑娘……”然后看向?qū)帉帲斑@么晚了還不回家。”說罷，客氣的對(duì)趙、蘇、范三人說道，“有空到侍郎府做客，天色不早，我就先帶八娘回去了。”
說完，頷首，起身走人。
趙瀾面色沉沉。
寧七郎拱手賠禮，“子瑾，我阿姐憂心阿慧，失禮之處請(qǐng)多包涵。”
趙瀾扯唇一笑，“七郎客氣了。”
“天色不早，我們就先回去了。”
說罷，拉起不肯走的妹妹一道離開了蘇家。
范晏嘉尷尬的朝趙蘇二人一笑，“我也先回去了。”拱個(gè)手，連忙追心上人去了。
蘇若錦嘆口氣，她以為鐘夫人來會(huì)說些什么呢，沒想到還真是來接寧八娘的。
趙瀾伸手摟住小娘子，“走，咱們休息去。”他才不想阿錦操這些不相干的事。
寧家三姐妹上了馬車。
范晏嘉連忙刷個(gè)存在感，“夫人、小將軍、阿寧走好。”
寧寧不耐煩的揮揮，“你也趕緊回去吧。”
鐘夫人沉在自己的思緒里，根本沒注意范晏嘉叫自家阿妹這么親近。
寧七郎聽到了，眉頭一凝，目光在二人之間掃了掃，自家妹子什么情況沒看出來，可是夜色中，范小公子的情意綿綿的雙眼他看得真切。
不自覺的倒吸一口涼氣，范增賢可是吏部尚書，是真正手握實(shí)權(quán)的肱股之臣，他的小兒子喜歡八妹？范大人知道嗎？
反正他爹寧大將軍是不同意的。
想到為了阿慧之事來的蘇家，沒想到一事沒解決，竟又生一事，難道寧家兒郎小娘得罪月老了？從來不信神靈的寧七郎突然想去寺廟里燒燒香拜拜佛。
寧寧不知道哥哥想什么，她好奇的問道，“阿姐，你怎么來蘇家接我？”
姐姐的女兒都快餓的沒命了，她不相信姐姐還有空閑擔(dān)心她沒回家，特意出來接她，難道她也想請(qǐng)?zhí)K二娘幫忙？
還真被寧寧猜著了，眼看女兒奄奄一息，鐘夫人寧氏還真是想來蘇家找蘇若錦的，她光想著來找小娘子，可等看到人時(shí)，才知道，人家不過是剛定過親的小娘子，找她能做什么？讓她保媒還是讓她拉媒，不管那個(gè)都不妥，所以她咽下了所有的話。
見阿姐不說話，寧寧再次提醒，“阿姐？”
鐘夫人像是想通了什么，深深的松了口氣，“阿寧，我想通了，跟阿慧的命比起來，什么都不重要的。”
只要女兒能好好的活下去，就算把她嫁給一個(gè)無根無族的老男人，她也同意了，再說了，這次去尉州縣，她也看到上官嶼了，雖說此人快三十歲了，可是面相不顯老，也算文質(zhì)斌斌、一表人才，重要的是看上去還算穩(wěn)重，將來能照顧智力低下的女兒。
寧寧一聽這話，驚喜的喚道，“阿姐，你的意思是同意阿慧嫁給上官夫子了？”
鐘夫人點(diǎn)點(diǎn)頭，“還能怎么辦？”為了女兒的命，她已經(jīng)打算她拋開一切顏面了。
阿姐同意再好不過了，寧寧為侄女高興，一路興高采烈的回到家。
看到妹妹蹦蹦跳跳不知愁的模樣，寧七郎為她嘆氣，還為阿慧高興，趕緊管管自己的吧。
父親不同意，又將是一次劫難。
鐘婉慧是智力低下，腦子沒正常轉(zhuǎn)得快，但不是傻，聽到母親同意她嫁給上官夫子，餓的就余一口氣，聽到這話，也彈坐起，揭開被子就要去找上官嶼。
卻直往地上栽。
“阿慧……”
“慧娘……”
……
驚乎聲四起。
花叔的婚房整好了，蘇若錦等一行人回尉州縣，趙瀾送她。
“瑾哥哥，你又有假期了？”
“算是吧。”
算？大概有什么事要辦，剛好在尉州附近，蘇若錦一笑，他的公事，她一般不多問，高興的偎坐他懷中，聊聊天，吃吃東西，一天多時(shí)間回到了尉州縣。
北風(fēng)吹，寒冬到。
不知不覺十月份了，又是一個(gè)冬天。
趙瀾與蘇若錦一道回到家中，蘇家人都高興的很，程迎珍讓書同買了一只羊，魯大妮張羅廚房做全羊宴。
魯大妮出生尋常，原本是不懂這些的，可是趙瀾陸陸續(xù)續(xù)給蘇家很多丫頭婆子，她們都有擅長的，像隋嬤嬤、秋月等，她們懂得富貴人怎么吃。
再說了，家里還有個(gè)擅常美食的蘇若錦呢。
但是蘇若錦只會(huì)做羊蝎子、烤羊腿、羊肉、或是涮火鍋煲湯等一些后世大眾化的菜式，還真不懂全羊宴。
隋嬤嬤寫了一份全羊宴菜譜，從羊血、羊眼一直寫到羊尾，七七八八有三十多道，真是羊身上的每個(gè)部位都做了一道菜。
蘇若錦搖搖頭，“別搞這么細(xì)了，咱們搞十多道吧。”
這也很多了。
蘇若錦重新列了菜單，都是后世大眾化的食譜，從白切羊肉寫到羊肉蒸餃，什么白燒的、紅燒的、煲的、烤的一網(wǎng)打盡。
白切羊肉醬香濃郁，風(fēng)味別致；烤羊排外焦里嫩，肉爛味香，；手抓羊肉可熱吃（切片后上籠蒸熱蘸調(diào)料吃）、冷吃（切片后直接蘸料吃）、煎吃，肉味鮮美，不膩不膻、色香俱全。
蔥爆羊肉，肉嫩、略帶蔥香味，鮮香不膻、回味無窮。
當(dāng)然少不了火鍋涮羊肉，把羊肉凍一下，切成薄片，放到火鍋里涮，又嫩又香，湯燙味美，與各種調(diào)味品、主食同食，光這一樣就能吃撐肚子。
又做了香辣羊排，特別適合趙瀾這種重品味的，但是蘇若錦現(xiàn)在不讓他吃這么重的口味了，香辣羊排就當(dāng)蘇三郎、蘇四郎等這些小子們的零食了。
有烤羊排，又怎么少了羊肉串呢，切成小丁，用竹簽串了幾十串，蘇若錦都跟蘇三郎他們搶著吃，還沒上桌呢，就當(dāng)零食干掉了。
從衙門回到家的蘇言禮只看到一堆小竹簽。
蘇若錦心虛一笑，“爹，先涮火鍋，吃好鍋?zhàn)樱o你做羊肉燴面。”此面面筋光滑，湯鮮味美，簡(jiǎn)直就是御寒佳食。
從外面回來，一身寒氣的蘇言禮涮了熱氣騰騰的鍋?zhàn)樱贿呧б贿吪c準(zhǔn)女婿聊聊時(shí)政，紅光滿面，愜意的很。
今天桌上，除了趙瀾、蘇家人，還有裴先生、上官嶼。
裴先生年紀(jì)大了，喜歡口味清淡的，一罐羊蝎子湯喝的他全身都暖了，就著羊肉蒸餃，一口氣喝了三小碗。
“舒坦。”裴先生看著被自己啃過的羊脊骨，笑道，“還真跟二娘子說的一樣像羊蝎子。”
蘇若錦嘻嘻一笑，心道這可不是自己想出來名稱，要說羊蝎子的由來，那得追溯到某朝年間了，有位王爺有次打獵回來路過后院聞見香氣撲鼻。跟下人打聽才知道是新來的廚子給下人們燉羊脊骨吃呢。那王爺一嘗，美味啊。然后看脊骨那形狀酷似一只蝎子，就起名為‘羊蝎子’并且作為府上的食譜。
結(jié)果后來就傳到民間了。
程迎珍與丁氏喜歡羊蹄筋，又稱羊筋，吃在嘴里，嚼勁十足，滿滿的膠原蛋白，與海參、魚翅相比價(jià)廉味美，養(yǎng)顏補(bǔ)氣，是婦人們的最愛。
一只羊，吃得眾人盡歡。
吃過晚飯，男人們坐一邊聊天。
程迎珍與娘丁氏帶著困倦的蘇小妹先去房間洗漱了。
蘇三郎、蘇四郎在暖閣里下棋玩，熱鬧的很。
忙了一天，蘇若錦先去睡了，也不知趙瀾跟爹啥時(shí)聊完啥時(shí)休息。
一覺睡到天亮，再次開啟了新的一天。
蘇若錦沒在家里吃早飯，而是去了蘇記早茶鋪去吃，順便看看自家鋪?zhàn)樱龅搅饲皝沓栽顼埖纳瞎賻Z。
“上官公子，早。”蘇若錦笑問，“昨天晚上的全羊宴怎么樣？”
“吃的很好，多謝二娘子。”
蘇若錦看他氣色不錯(cuò)，穩(wěn)定的生活，有自己喜歡的事做，他完全沉淀下來，一身簡(jiǎn)單的淺灰長袍，十月天氣寒，披了一件披風(fēng)，有一點(diǎn)浮云隱鶴的味道。
蘇言禮做縣太爺，身上浪漫的書生氣質(zhì)去了很多，沒上官嶼這么有閑云野鶴之意。
但不管是蘇言禮，還是上官嶼這種氣質(zhì)，都是追尋浪漫的小娘子們心中所想的夫婿人選。
二人一起進(jìn)蘇記早茶鋪吃早飯。
剛進(jìn)大堂，就發(fā)現(xiàn)客人稀少，而位置最佳的那桌坐著兩人，都是他們認(rèn)識(shí)的，蘇若錦腦子里只飄過一句：他們兄妹怎么又來了？
寧氏兄妹起身，轉(zhuǎn)過桌子，亦站到了蘇若錦與上官嶼面前，寧寧笑道：“阿錦，我們又見面了。”
是的，又見面了。
一時(shí)之間，蘇若錦不知怎么打招呼，干吧吧的來句，“早，寧姑娘，寧七公子。”
寧七郎朝她身后看了眼，“我聽說子瑾也來了。”怎么沒來吃早飯。
“瑾哥哥有事。”趙瀾出去辦事沒和她一起來。
“哦。”
寧家兄妹與蘇二娘子交好，經(jīng)常過來玩，上官嶼并沒有當(dāng)回事，雖然他年長，但身份不及他們，微微一笑，客套的問了句，“鐘小娘子還好吧！”
他這話一問，兄妹二人神色不自然。
上官嶼以為自己?jiǎn)柼峦涣耍瑢擂我恍Γ簧糜谂c人打交道，不知怎么說什么，望向蘇若錦。
呃……
蘇若錦連忙笑道，“天氣冷，都別站著了，趕緊趁熱吃茶點(diǎn)。”請(qǐng)寧家兄妹坐回吃早茶。
她與上官嶼坐了另一桌。
寧氏兄妹見過上官嶼之后，顯然沒心情吃早茶，潦草的吃了一些后，打包了一些茶點(diǎn)帶走。
蘇若錦與上官嶼繼續(xù)吃早飯。
她觀察上官嶼，看到寧家人，他沒什么感覺。
倒是上官嶼見她吃的心不在焉，問道，“二娘子有心事？”
“啊？哦，沒有。”蘇若錦笑著搖頭，拿起小籠就著豆?jié){，快速吃飽肚子，“上官公子，你慢慢吃，我去后廚看看，吃完后，你自便。”
上官嶼點(diǎn)頭，“好的，你忙去吧。”
蘇若錦便起身去后廚，走到后堂口，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正在慢悠悠吃早茶的上官嶼。
一個(gè)命運(yùn)多舜、情感受過傷害的男人，會(huì)接受一人智力低下的妻子嗎？她還真不知道。
原本今天，蘇若錦想教一兩道新點(diǎn)心的，可她實(shí)在沒心情，只檢查了后廚，嘗了各式點(diǎn)心的味道，核了鋪?zhàn)拥馁~薄，坐在賬房里，心緒不定。
快到中午，蘇若錦查好鋪?zhàn)诱郎?zhǔn)備回家，上官嶼的長隨秋山急匆匆的跑過來，“二娘子……二娘子，我家公子請(qǐng)你去一趟。”
一看到秋山，蘇若錦隱隱猜測(cè)到了什么，頓了下，原本想以自己年齡小的借品不摻和的，可是上官公子，除了認(rèn)識(shí)蘇家人，根本沒其它親戚朋友，她不去，誰來幫他呢？
蘇若錦跟秋山去了上官嶼小院，路上，秋山把上官嶼遇到的事說了。
他很震驚的說道，“二娘子，你知道嗎？鐘家人來，居然讓我們公子去鐘侍郎向鐘小娘子提親，還說讓我們盡快，二娘子，你是知道我們公子的……”
秋山是蘇言祖給上官嶼找的隨從，他們二人之間的故事，秋山是知道的，蘇若錦是蘇言祖的侄女，肯定也知道蘇公子與上官公子之間的事。
竟然讓他家公子娶妻，還是一個(gè)智力有問題的小娘子，秋山真是驚呆了。
“二娘子，那小娘子非要跟在我們公子身邊學(xué)練字，我們公子心仁慈才教的她，可不是讓鐘家人來訛人婚姻的。”
秋山很氣憤。
蘇若錦暗暗吸口氣，面上帶笑，“秋山哥，難道你不希望上官公子娶妻生子過普通男人的生活嗎？”
前主人已經(jīng)成婚，聽說公主殿下已經(jīng)大肚子快要生了，秋山又不是個(gè)離經(jīng)判道之人能接受什么龍陽之好斷袖之癖，當(dāng)然也希望現(xiàn)在的主人也能成家立來，擁有正常人的生活。
他說，“我當(dāng)然希望公子能成家立業(yè)，可鐘小娘子她……”不是個(gè)正常小娘子啊，根本不能娶啊！
看，大家都知道。
蘇若錦沉默。
很快到了上官嶼的家，寧氏兄妹帶著鐘夫人的管事大嬤嬤坐在上官嶼的客堂里，氣氛沉悶。
直到看見蘇若錦來了，幾人齊齊望向她。
上官嶼先上前，“二娘子，我這輩子不準(zhǔn)備成婚，麻煩你跟寧七公子、寧八姑娘講講。”
蘇若錦沒說話，鐘寧氏派來的嬤嬤很強(qiáng)勢(shì)，“上官公子，我家慧娘父家是侍郎，外家是國公、是鎮(zhèn)國大將軍，讓你去侍郎府提親，那可是天大的造化，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你敢拒絕？”
寧七郎喝斥：“不得放肆。”
大嬤嬤連忙低頭屈禮，“是，小將軍。”
寧七郎拂拂手，“你先回去。”
“小將軍，老奴的任務(wù)還沒完成呢？”
“還要我再說一遍？”
大嬤嬤見小將軍怒氣上來了，不敢忤逆，只得屈禮，讓丫頭婆子放下禮，帶著他們離開。
秋山讓他們把禮帶走，那些丫頭婆子動(dòng)作快的很，眨眼間就去了門，“喂你們站……”
上官嶼朝寧七郎拱手，“寧七公子，草民實(shí)在高攀不起，還請(qǐng)你們?yōu)榛勰镒恿頁窦研觥！?/p>
寧七郎看出來了，上官嶼不僅無心權(quán)貴，更無心婚姻，可是阿慧非君不可，不讓她來到他身邊，她就絕食，鐘寧兩家已經(jīng)拋開顏面了，沒想到最大的阻礙竟是上官嶼。
寧家兄妹求救的目光看向蘇若錦。
讓她怎么勸？
“要不，你們先回去？”
眼看沒結(jié)果，寧家兄妹也只能先回去了。
“那就麻煩二娘子了。”
蘇若錦：……
看寧家兄妹離開，她突然跟上，走到寧寧身邊，小聲問道，“阿慧來了？”
寧寧點(diǎn)頭，“在別院，但是她太瘦了，怕嚇到，所以先讓她養(yǎng)養(yǎng)。”
鐘婉慧有多粘人，蘇若錦是知道，此刻竟能忍住不來，那可能真像寧寧說的那樣太瘦了。
“我……能過去看看嗎？”
不知為何，蘇若錦突然覺得，不管是智力低下的鐘婉慧，還是漂泊小半生的上官嶼，她都希望他們余生能過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