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君話音落下,縱馬飛躍。
胯.下白馬踏空而行,剎那殺至滑瓢鬼的面前。
手中長戟,以橫掃之勢,宛若裹挾著傾天之威,迸發出了無與倫比的恐怖殺意,直劈滑瓢鬼的脖頸!
戟!
長柄一端裝有槍尖,旁邊附有月牙形鋒刃,將矛、戈合成一體,既能直刺,又能橫擊!
乃是華夏古人的智慧結晶!
然而滑瓢鬼卻是雙手插在袖子里,像是個悠哉悠哉的富家翁般,向著武安君白起走去。
白起揮出去的長戟鋒銳,被他靈巧躲過!
“呵呵,卑賤的凡人英靈,就算是被歷史銘記,成神了又能如何?”
滑瓢鬼的嘴角掀起了一抹玩味笑意。
瞬息間!白起眼中泛起了濃郁殺機,手中長戟舞出了成百上千的幻影!
甚至將空氣都撕裂了開來,撕出了一條條觸目驚心的黑色縫隙!
然而滑瓢鬼卻是左跳右跳,上躥下跳,好似是微風拂柳般,隨著白起的殺意攻伐,每一次都能巧妙躲開白起的致命一擊。
“呵呵,你看你看。”
“你們這些卑賤的凡人就是這樣的,總以為可以依靠著滿腔熱血,就能以下克上,殺神證道。”
“可笑,真是可憐又可笑的小螻蟻啊。”
“與你的主子一樣,骨子里都是下賤的凡人。”
“還想觸碰到神之領域,真是癡人說夢。”
滑瓢鬼面露感慨,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漠姿態,注視著白起。
他伸出了那干巴巴,宛若是老樹枯萎的手,向著白起的胸膛心臟抓去!
妖!
是要吃人的!
在神話傳說中,妖魔鬼怪最癡迷的事情,莫過于挖人心肝,品嘗那美妙的滋味。
“放肆!異族小妖,敢辱我秦王?”
白起忽然抽身飛退,單腳踩了一下馬背,整個人猶如大雁展翅般,避開了滑瓢鬼的致命一擊!
屹立于虛空之上的白起,臉色依舊是冷靜無比。
唯一怒的,也只是眼前的小妖言語辱了秦王!
秦皇是天下人的。
而王是老秦人心目中的!
即使嬴政并非是他曾經的君王。
但白起永遠也忘記不了秦昭襄王。
是秦昭襄王的出現,給了他白起無與倫比的信任。
讓他從一個小兵,脫穎而出,直至登堂入室,走上了大秦的最高舞臺!
也是秦昭襄王對他無與倫比的信任,讓他白起有了率領虎狼秦師,橫掃天下的機會。
若論知遇之恩,為報君恩的他,甘愿背負殺降40萬的罪惡。
只因為不殺,就會成為阻擋大秦一統天下的有生力量。
所以,只能殺……
有人稱頌他為當代殺神,但更多的世人,也因此而畏懼他為鬼、魔!
甚至后來,老年執拗的秦昭襄王,三逼他攻趙。
但白起知道,滅趙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
上次殺俘虜,趁著自己的殺神威名,震懾趙人時,才是最佳的滅趙時機。
可現在已經錯過了。
如今再談滅趙,不過是徒勞無功,妄送秦人的性命。
所以他拒絕了。
朝堂上也就出現了無數攻擊他的聲音。
以丞相范睢為首的文臣集團,拼了命的宣揚他,功高蓋主,成了當代戰神,就連秦王命都敢違抗了。
他被罷兵奪權,賦閑在家。
他也曾憋屈過,他也曾憤怒過!
直到那最后一天,秦昭襄王親自登門找上了他。
兩人坐在亭子下,都沒有年輕時候的意氣風發。
“武安君,你老了。”
白起本來以為,自己的王是來問罪的,他已經做好了為了家國一死的準備。
他身姿筆挺如龍,坐的筆直。
死之前,也不愿意低下那顆高傲的頭顱。
而發絲染血的秦昭襄王,第一句話,卻是大大出乎了白起的預料。
王……
沒有來問罪。
只是來與他談天說地了。
兩人也就把酒言歡,一直聊著過去年輕時候共同經歷的事情。
“你啊,年輕時候真是不要命,每回先登死士登城拔旗,你都是沖在最前面。”
秦昭襄王感慨道。
白起微微一笑:“那還不是背后有王支持。”
“還有啊,你多次違背老貴族們,將他們的話視為了耳旁風,為我大秦開疆擴土的路上,從未安排過任何一位秦人貴族的門生故吏。”
“你……不容易啊。”秦昭襄王的目光復雜了許多。
白起的目光則是柔和了。
“臣下無懼那些那貴族們,也是多虧了背后有王支持著。”
“臣下知道,王也背負了許多,為臣下頂住了太多壓力。”
白起又如何會不明白,若非君臣之間的莫逆相交,互相信任到了極致。
他也不可能走到今時今日的地步!
因為縱觀整個七國,只有秦王一位,敢將一國兵鋒,交給他一個外人!
這是何等巨大的信任?
秦王從來就沒有擔心過他會造反!
甚至在無數人攻擊他的時候,默默替他扛下了所有。
真正做到了,你在前面放心廝殺,背后有我的承諾。
但說著說著,白起的話頭戛然而止。
他的眼瞳微微收縮,突然直視著秦王。
“我明白了!”
“王今日來,是請白起赴死的吧?”
秦昭襄王沒有說完,但一瞬間仿佛蒼老了無數歲。
不知不覺中,這位七國中最強的王,沒有了平日里的霸氣。
反而卻像是一個溺水的小孩子,是那般的無助,絕望。
他縮了縮身子,不敢看自己的老友一眼。
白起卻是什么都懂了。
是啊!
他大秦武安君,已經無賞可封!
他也已經徹底走到了朝堂老貴族們的對立面,無數人眼紅他的功績,恨他不死,從中作梗!這……是內部的群體意志!
而他戰無不勝的殺神之名,也讓其余六國,忌憚無比,甚至隱隱有了結盟抵抗大秦之勢頭。
這…這是外部的群體意志。
白起突然笑了。
他忽然發現,自己應該是已經走到了人生的盡頭。
連王,都替他扛不住了。
“你說過,滅趙不在孤這一代,既然孤這一代滅不了趙國,但趙人對我秦人的恨意卻是難消。
這股恨意持續下去,將成為我大秦最大的敵人……”
也不知什么時候,秦昭襄王的眼眶中流下了兩行熱淚。
他老了。
他終有一死!
他很清楚白起所言非虛,自己這一代人已經做完了一代人的事情。
就好比是他的大哥,秦武王巨鼎,撼動了周王室的威嚴,開啟了天下群雄共逐鹿的偉大時代!
他秦昭襄王也快走到人生盡頭了。
那么他身為一個王,就需要為后代去考慮。
他不能留下一個不穩定的朝堂,也不能留下一個六國忌憚無比的大秦。
而這一切,只要一個人死后就能夠化解。
因為他死了,老貴族們也就安穩了。
他死了,六國也就會松一口氣,為秦人爭取到時間。
恍惚中的秦昭襄王突然感覺自己的肩膀上被人拍了拍。
白起站了起來,他笑了,臉上沒有一點對于死亡的恐懼。
他伸手拍了拍自己摯友的肩膀。
“秦孝公尊商君而變法,強秦人之體,豐饒大秦之國。”
“秦惠文王,含淚斬商君,穩固國統局勢,奠定王業不朽。”
“秦武王,聚大周之鼎,撼動天下宏圖格局。”
“嬴稷,嬴稷,我的好大哥,別忘了你是誰。”
這一刻,白起沒有再稱呼嬴稷為王。
“你是王。”
“你是秦昭襄王!”
“這一代無法完成統一夙愿,那就讓后代去做。”
“我白起相信,后人中,一定會出現一位雄才大略,不朽于世的王,甚至,他將開創歷史之先河!”
白起說著,他的神情越來越激動,眸光閃亮。
仿佛已經看到了未來歲月,華夏大地永世一統的美好愿景。
“武安君,武是安邦定國。”
“安才是最重的一詞。”
“王賜我武安君的封號,我白起又何必貪戀一人性命。”
白起笑了,他走到了亭子外面,伸手撩起了長袍衣擺,以莊重無比的姿勢,緩緩向著秦昭襄王的方向躬身一禮。
“請王下令,賜白起死。”
我愿意死。
為了未來的華夏一統美好而死!
死得其所!
同時,也是為了自己的好哥們去死。
反正我們都已經活不久了,那么為什么不用剩下的時間做點有用的事情呢。
沉默。
兩人之間的談話,沒有人聽得到,只有庭院里偷偷躲在一邊的風兒,傾聽走了兩位摯友的一生追求。
恍惚中,白起想到了那位摯友。
他深吸了一口氣,凝視著滑瓢鬼的方向。
“本君答應過他,要為大秦守土。”
“你這異族的小妖,神性是殺意吧?”
“對你有殺意就打不住你。”
“但你可曾聽聞,人間也有掌控殺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