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旬冷冷一笑。
他絕不相信楚云的運氣還能繼續下去！
沒錯！
這小子一定是走了狗屎運！
那什么黃帝與蚩尤兩個蠢貨讓人無法理解，但這位快死的帝皇，他波旬又怎會不懂呢。
他……
可太懂人性了！
他本身就是誕生于七情六欲之中，天賦神通，掌控情緒。
在神話傳說中，他善于誘導激發眾生內心深處的陰暗面，以此為養分，不斷壯大自身。
在這無數的歲月里，他親眼見證了太多太多的人間帝皇晚年是多么的昏聵。
無論年輕的時候，這位人間帝皇何其英武，晚年大多數都會變的偏執，做出一些讓人無法看懂的舉動來。
尤其是掌握了絕對的權力之后，就想要的長生！
沒錯！
困擾人間帝皇最大的難題。
從來不是什么錢、權、色等等。
他們已經走到了這個人世間的巔峰，可以輕易觸及到普通人向往一生的追求。
那么他們就沒有欲.望了嗎？
不！
親手開辟出了欲.界的波旬，可太清楚這些人間的巔峰存在們最想要的是什么了。
長生不死！
這是縱觀古今，任何一位人間帝皇，都繞不開的話題。
波旬冷冷的注視著楚云。
他倒要看看，楚云會不會死在這次的時代轉折中！
其實在經歷了上次見到黃帝與蚩尤老祖的一幕后。
楚云也大概明白了這場入魔試煉的解決辦法。
簡單來講，他就像是跨越了時光，親身經歷了一個時代的重要時刻。
而他看似是局外人，卻又因此而背負上了時代的饋贈。
這個時代饋贈，有好有壞。
好處是，如果時代能夠延續著它應有的既定軌跡去走下去，有人解決了一個大時代的難題，那么整個大時代的浩瀚偉力，冥冥中就像是認可了他楚云。
能助力他控制一整個時代的魔念，將其化為己用！
這些魔念正是一個時代里面的種種復雜情緒，各種人間陰暗面的匯總氣息。
也就怪不得，這種入魔的方式，才會被波旬稱之為是魔道真諦了。
畢竟，傳統意義上的以殺證道，打破自身心魔等等入魔方式，都在一個時代的包含之中，只不過是一整個大時代的一份子罷了。
也是因此，可想而知以時代證道入魔成功的生靈，會有多強！
當然了，失敗的下場一樣很慘。
正如波旬期待中的那樣，楚云是不可能抵抗得住一個時代的反噬的。
時代饋贈會帶來無窮無盡的好處。
同樣的，也會給楚云帶來恐怖至極的反噬！
不過出乎波旬預料的。
楚云似乎懶得搭理他一句。
也沒有準備什么。
而是直接現身出現在了那位孤獨坐在皇座上的男子面前。
“你…你是……”
皇座上，始皇帝微微睜眼，目光定格在了楚云的身上。
自始至終，始皇帝的臉上都沒有任何的感情波動。
讓人根本看不出來他的心緒如何。
其實這種時候，始皇帝應該很慌才對。
畢竟，突然出現一個陌生人來到自己的面前。
換做任何人都會本能上的警覺。
更別提是常年被人刺殺的始皇帝了。
但很顯然。
這位大夏的老祖宗，他內心深處即便是已經涌起了警惕之意。
可從外表上，無人能夠窺視分毫！
他這一生，經歷的太多太多了。
也許有人會說始皇帝命很好。
但他的命真的好嘛？
他生在敵國，從小受盡了侮.辱，他歸國之后，父親好不容易當上了王。
可很快父親死了……
那時的他才多大？弱冠之年都不到，哪里有一點保護自己的能力。
自古以來，最為殘酷，動輒身死的競爭，一定是至高王權的紛爭！
小小年紀的他，就這樣卷入了這場紛爭中。
好在，有一位相父，與他的利益切身相關，為他遮風擋雨了。
可后來呢？
年少的他，雖然坐上了王位。
但母親不愛他，與她的情人嫪毐生下了兒女，甚至打算殺了他，讓自己與情人的孩子繼承王位。
他還能怎么辦？
人人都說他殘暴無情，律令森嚴，法不容情。
是的。
法大于一切，法容不得情。
他只能磨刀霍霍，向自己的親人狠辣下手。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為天下人表率。
在法的面前，王亦不可為違！
再后來。
他坐穩了王位，他實現了秦奮六世之余烈，終于達成的偉大愿景。
德兼三皇，功過五帝。
以三皇之“皇”，五帝之“帝”，創皇帝之稱號！
始皇帝，自此統御天下！
這樣的一位人物，如果說他會是那種喜形于色，沒點城府心機的人，像是那后世某些史料、影視劇拍的那般性情簡單。
根本就不現實。
畢竟在這種環境下一步步走過來的人物，怎么可能會是喜形于色，任性胡為的太平皇帝啊。
楚云對自家這位老祖宗，談不上多么的了解。
但他也不覺得始皇帝無法交談，會是那剛愎自用的人。
楚云隨口編了個身份，用始皇帝很容易接受的理由。
說自己是天上的仙人，順手又展現了幾種神通后。
始皇帝微微一愣，而后眼中便泛起了喜意。
仙人！
是他后半生夢寐以求的機緣造化！
他太想要遇到一位真正的仙人了。
因為他的心中，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沒有做完。
他不想死，他不想在自己還沒有實現心中那些輝煌野望的時候，就那么早早的敗給了天命。
帶著濃郁的不甘心，隕落當代。
不！
仙人終于出現了！
自己的事情可以有時間做完了！
始皇帝的心中難掩喜意，身子都輕輕顫動了一下。
不過很快，楚云的話卻是給了始皇帝一個當頭一棒。
楚云向著始皇帝訴說了他的一生。
包括未來的走向。
聽著聽著，始皇帝心中的喜意漸漸平復了。
他看的出來，面前的這位“仙人”并不是來獻給他長生不死奧妙的。
反而像是朋友般，來通知他一聲，告訴他一些事情。
就像是提前來安排他的后事，讓他不用為以后那么的擔心。
可……
可這是他想要的嘛？
不是啊。
他想做的事情還太多太多了！
“仙…仙人，你所說的是真？”
“朕的大秦，將亡于二世？”
“朕今年實歲49，虛歲50，但會在明年最后的那場巡視中，死于沙丘？”
始皇帝的語氣很是平靜。
這一點都出乎了楚云的預料。
在楚云看來，始皇帝這一生追求長生不死，為自家的祖宗基業大秦奉獻了一生。
在聽到自己最為在意的祖宗基業會亡后。
換做一個正常人，總得有點情緒化吧？
可始皇帝的聲音卻是那般平靜。
嗯？！
這一點，甚至連波旬都察覺到了不對勁。
怎么回事？
難道自己又猜錯了？
不！不可能！
對于凡人，尤其是那些在歷史長河上，奠定了無上基業的帝皇門。
沒有人比他波旬更加了解他們的秉性了才對！
他們怕死，比任何人都怕！
怎么可能會是這般平靜？
波旬的眼瞳微微收縮。
始皇帝好像是察覺到了楚云的疑惑。
他忽然無聲笑了笑。
“是的，仙人沒有感覺錯?！?/p>
“朕這一生，想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了?！?/p>
“可時間卻不等朕?！?/p>
“朕何嘗不想長生不死呢?！?/p>
說到這里，始皇帝的話音突然一轉。
“不過，朕這輩子，雖有遺憾卻也足夠了?！?/p>
“縱觀歷朝歷代，往前橫推百年，前年，乃至于萬年，又有何人做到過朕的事跡?！?/p>
“朕自詡德兼三皇，功過五帝，號始皇帝不過分吧？”
“朕是不想死，但朕更不想我親手締造的這一切，毀滅在未知的前路上?！?/p>
“的確，如仙人所說，朕似乎有機會改變這一切，朕明年完全可以不去沙丘，提前殺了那趙高，遏制住李斯的野心?！?/p>
“但這么做的未來，真的就比現在更好嗎？”
“至少未來真如仙人所說的那般，秦雖亡，但華.夏不絕，自此以后，大一統之念，將深深的刻印在每一位后代子孫的心目中。”
“如此未來，朕又何嘗不想親眼看看。”
始皇帝笑了。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那早已耗盡了心血，黯淡無光的眼神，格外明亮。
仿佛冥冥中，他的腦海中已經勾勒出來了一個未來的恢弘盛世。
在未來的時代里。
沒有人再自稱為老秦人，也沒有了楚人、魏人、韓人，齊人等等。
人們都有了一個共同的稱呼。
人們也都有了一份共同的信念。
而這一切的起點。
不是從殷商開始的，也不是從周文王開始的。
而是從他始皇帝起！
大丈夫生于天地間，有此功績，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其實……”
“其實朕早就預感到了這個結局，這也是為什么朕不想死，甚至是畏懼死亡的原因?！?/p>
“因為朕很清楚，我若死，天下必亂?！?/p>
“只要有我活著一天，這天下格局才能勉強不崩一天?！?/p>
“畢竟，我老秦人是以戰立國，以商君之法，讓整個國家煥然一新?！?/p>
“戰時，如此殘酷律法，可保國之強盛，使我大秦，由弱變強，自此化為了純粹的戰爭機器?！?/p>
“可這種狀態，卻持續了很多很多代人了，老秦人的精神緊繃著世世代代，已然是臨近了斷弦的一刻。”
下一刻，始皇帝緩緩起身，向著殿外走去。
“再者，我老秦人打破了自古以來的傳統?！?/p>
“滅六國而興天下，書同文車同軌?！?/p>
“對我老秦人來講，這是統御天下的大業，是為后世奠定格局根基的一切。”
“但對那些自古以來，都有著自己的文字、口音、乃至于生活習性、甚至是祖宗文脈傳承的其余他國人來講，我大秦就是覆滅了他們的國家，毀滅了他們傳承的惡徒?！?/p>
“這是世世代代延續遺留下來的生死大仇啊?！?/p>
“將心比心，換做是朕的話，若是有他國這般對待我秦國，朕很清楚自己該做什么。”
“所以，朕若死，這天下如何能不崩？”
“倒是不如給天下眾生一個目標，樹立一個可以同仇敵愾的反面?！?/p>
“仙人你覺得，一個無惡不作的二世祖更容易讓全民憤怒嫉恨，還是一位溫文爾雅的明君，更容易凝聚民心呢？”
始皇帝突然看了眼楚云，他的眼神深邃，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仙人如何想的，朕不知道，但在朕看來，如此方能聚民心為己所用，引領時代洪流大勢，再次開辟出一個偉大的統一王朝?！?/p>
聽到始皇帝的話后，楚云的心中一顫。
在這一刻，楚云才算是真正了解了自己的這位老祖宗。
他是不想死，他怕死。
他當然很在乎老秦人祖先給他留下的這份家業。
這是人之常情，別說是一位人間權柄巔峰的帝皇了，就算是一位富家翁，也不想將自己的財富拱手讓人啊。
但！
始皇帝的格局不一樣。
正如當年，他能為了樹立一個以法為尊，王亦不可違背大秦律法的形象一樣。
他能忍受了常人所不能忍，對自己的親人下手。
那么今日。
他就能在聽到未來的盛世后，強忍住心中的私念，為天下而考量！
始皇帝這一生，都在做選擇題。
孩童時期的他，選擇了隱忍蟄伏，任由敵國人的戲謔侮.辱，因為他知道，自己不能發怒，自己沒有資格發怒，他要保護好自己的小小生命。
年少的他，選擇了果斷放棄老秦人宗室，而是依附于相國呂不韋，甚至稱其為相父，相當于是以亞父之尊了啊。
那時的他，也很清楚自己只能這么做，不然，他一個歸國質子的后人，憑什么能跟那些盤根錯節，在大秦發展了數百年的老貴族們一爭高下啊。
他需要力量！
任何力量都值得爭取。
再后來，他還在做選擇題。
親情與法之間，他選擇了法。
再到今日，祖宗基業與后世之間，他選擇了后世。
自家的這位老祖宗，縱觀他這一輩子，都是勇于直面命運選擇，從不逃避，從不退縮。
這一瞬間，楚云真正明悟了始皇帝的一生。
“對了，仙人大可放心?！?/p>
“我老秦人的精銳不會損失在這場紛爭中?！?/p>
“南下的軍團，朕會有敕令，令他們不許歸國，定鼎南境?！?/p>
“北境的大軍，依舊會有一部分鎮守國門，阻蠻夷叩邊?！?/p>
“我大秦足以縱橫天下，無往不利的鐵軍，又怎能消耗在這場亂世中，自掘墳墓，為我后世留下隱患。”
“朕不許，朕也不愿?！?/p>
“這場注定了的亂世，動搖不了我族根基。”
“朕之所愿的天下，兵鋒所指，當皆為我國之疆域?！?/p>
“萬邦異族，心向往之，奉為人間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