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捂著臉嚶嚶的哭了起來，她是在哭自己悲慘的命運，為了讓家人能活下去，她想托人把自己賣了，給家人換一條活路，可一看到那個瘸子，呲著一口大黃牙就想吐，怎么也沒勇氣和他過日子。

＂喲嗬…一個窮棒子還拿上了？＂說話間一個尖嘴猴腮的老太太從門里走岀來，只見她穿著一件大紅色的花棉襖，抿襠褲，一雙伶仃的小腳，走道一搖三晃的，像個圓規。

她站在臺階上，雙手抄，一副不屑一顧的模樣看著姑娘。

＂要不是我兒子相中你了，你以為你能進我們王家門？這也就是擱在現在，要是在早些年，你早就…＂

她好像說漏嘴了，趕緊剎車，沒有禿嚕嘴。

老太太一個勁兒的點頭：＂那可不，我告你孫小年，你就知足吧。＂

秦大寶算是聽明白了，原來這小姑娘家是鄉下的，現在到處缺糧，吃不飽飯，為了家人，想把自己賣了，可到了相親的人家一看，這男的太惡心人了，所以就后悔了，就這么點事。

他一看小姑娘捂著臉，渾身凍得直哆嗦的身子，禁不住一陣心酸，趕緊把大衣脫下來，把小姑娘裹了起來。

小姑娘驀然覺得很溫暖，抬頭看了看秦大寶，又悲從中來，哭的聲音更大了。

小腳老太太的臉呱嗒往下一撂：＂喲…這誰呀？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上這裝什么大尾巴狼？＂

王全福大叫：＂你，那啥，放開我媳婦！＂

介紹人那個老娘們兒也急了，這個親要是相成了，王家許諾給她兩塊錢，她上前就來抓姑娘：＂我告你，今天這個親，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秦大寶還能慣著她？一個大逼斗就扇了過去，這也就是看她是個女的，才使了三分勁兒，可就這也把她扇個跟頭。

秦大寶輕蔑的看著幾人：＂這是要搶親吶？你們以為這還是舊社會呢？沒人管你們是不是？臭他媽不要臉的，都得給你們游街辦學習班！＂

此話一出，三人立刻就萎了，小腳老太太扯著王全福，以光的速度消失在了門里，

秦大寶摸了摸下巴，仔細看了看門牌號，嘴角牽出一絲邪笑。

趴在地上的介紹人也連滾帶爬地跑走了，只留下一句話：＂孫小年，你等著全家餓死吧。＂

小姑娘張口結舌地看著這三個人，又回頭看著秦大寶，

秦大寶看著姑娘的小臉，眼睫毛上的淚珠迅速凝成了霜，他趕忙掏出手絹去給姑娘擦眼淚，

他是兩輩子母胎單身，根本忘了這個年代的男女大防。

小姑娘的臉騰的紅了，搶過手絹擦眼淚，又忍不住偷偷溜了秦大寶一眼。

秦大寶撓撓頭，這站在這也不是事呀！往前看看，出了胡同，這條街他來過，街口有一家國營飯店。

他拽了拽大衣的袖子，示意小姑娘跟他走，小姑娘低著頭，身上裹著大衣，不吱聲也不點頭。

秦大寶扶起自行車，推著往前走，姑娘低著頭，紅著小臉跟在后面，

到了飯店門口，秦大寶支上車子，這廝是完全忘了去供銷社的事兒，

小姑娘怯生生的拉了一下秦大寶的衣服，她從來沒有進過飯店，更沒想過會和一個陌生男人來這。

秦大寶拉著她推門進了飯店，

一進飯店，一股熱氣撲面而來，還夾雜著包子味和炒菜味兒，這可是世界上最好聞的味道。

飯店里一個顧客都沒有，現在沒幾個人有閑錢下飯店。

小姑娘的肚子里咕嚕嚕的叫了起來，她從昨晚到現在，只喝了兩碗水，怎么能抵擋得住這個誘惑。

秦大寶按著她坐在凳子上，轉身就要去買吃的，小姑娘卻緊緊地拉住他的衣角，一個勁的搖頭。

她從來沒來過這種地方，也沒有錢來，她滿心的惶恐，不敢讓秦大寶離開，

到現在為止，他們倆人沒有說上一句話，小姑娘卻已經把面前的這個大哥哥當成了依靠。

秦大寶蹲下來，柔聲說道：＂我去買點吃的，別怕，＂

小姑娘的小臉通紅，輕輕地點了點頭，

秦大寶揉了揉她的腦袋，轉身去收款處開票。

小姑娘偷眼看著大寶的身影，心里暗暗叫著，這里的味道真香…．

這家飯店主營的是包子，湯包，羊肉大蔥餡的，一聞就知道味道一定不錯，

秦大寶點了三籠包子，一個紅燈肉絲，一個扒肉條，一共花了三塊一毛錢，八兩肉票，半斤糧票。

包子是現成的，秦大寶給端了回來。

拿了兩個小碟子，了點蒜醬，從筷籠里拿了兩雙筷子，擺在了倆人面前。

小姑娘披著大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只是一個勁的看著包子咽口水。

秦繹夾起一個湯包，放在自己的碟子里，輕輕咬了個小口，湯包的熱氣一下子冒了出來，

這如果是第一次吃湯包的人，沒人提醒的話，肯定會被燙到，這湯包的餡是拌好后，要冷凍一下才包，這蒸好了，湯也就岀來了，燙的很，不吹一吹是吃不了的。

＂吃啊，小心點，要吹一吹才能吃，要不燙嘴。＂

小姑娘怯生生的夾了一個，學著秦大寶的樣子，咬了個小口，往里吹氣，等稍微涼了，這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秦大寶則是把所有的包子都捅了個窟窿眼，讓熱氣冒岀來，省得小姑娘吃的時候會被燙到，

小姑娘是餓的狠了，三籠包子吃了兩籠半，還有多半盤的紅燈肉絲和扒肉條，吃完打了兩個飽嗝，只覺得這是她出生下來吃得最好吃最飽的一頓飯。

秦大寶早把晾涼的雞蛋湯遞了過來，小姑娘也不管好不好意思了，反正吃都吃了，不差這一碗湯了。

吃完了飯，倆人嘮嗑，秦大寶才知道，這姑娘叫孫小年，今年十四歲，是臘月二十三生人，家也住頤和園那邊，靠近望兒山的一個村子，叫熊瞎子溝，離秦家溝不遠。

家里有六口人，他爹叫孫有福，他娘叫王桂芳，她是老大，身下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

大妹妹孫閏月，十二歲，弟弟孫小暑十歲，小妹孫小寒七歲，這家伙全是用節氣來起名的。

本來她家日子過的還行，孫小年還是初中畢業，就在前兩個月，她爹在晚上回家的時候，有兩個蒙面人突然冒出來，搶走了他兜里的錢，還打折了他一條腿。

幸好有人碰上了，把她爹送回了家，又經了官，可公社派出所說一般這種案子是破不了的，線索太少，

家里籌錢給她爹治腿，這一來二去的，給家底造了個溜空，還欠了別人不少錢。

這下家里是一貧如洗，都斷糧兩天了，孫小年一看，家人都快餓死了，就咬咬牙偷著想把自己賣了，換家人一條活路。

結果一相親，就是這個王全福，不光年齡大，還瘸，還長著一口齙牙，實在沒個人樣，

孫小年實在忍不了了，這才跑岀來撞到了秦大寶，

孫小年小聲抽泣著，把自己的事說岀來，心里也暢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