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婆婆摸著吳秀芳的頭發說道,
“孩子啊,為了逃活命,就得心狠一點,你如果說他們對你進行欺壓毆打,政府不管的話,你就再加上一條,你公公王慶發,是當年土匪惡霸南霸天的打手,他曾經親手打死過人,你這么一說,政府一定會管的。”
吳秀芳毫不猶豫地點點頭,這王家人都是畜生,自己不能再心軟了,如果再心軟,那就算是被打死也活該。
兩個人商量妥了,吳秀芳好好休息一下,凌晨五點,李婆婆幫她把門打開,她就會逃走。
李婆婆走了,吳秀芳是輾轉反側,怎么也睡不著,好不容易熬到了凌晨五點,她偷偷地來到門口,李婆婆已經把門給她打開了,吳秀芳就逃走了。
王家人發現吳秀芳逃走,已經是早上六點半多了,王阿德這下可著了急,他穿著個大褲衩子上躥下跳,
還是他爹王慶發心里有成算,他讓兒子穿好衣服,爺倆拎著棍子,出了村仔細尋找,王阿德他娘不放心,也拐著小腳跟在后邊,
下洲距離城里有十六七里的路,出村的路只有一條,得走上一里多地,才到岔口,這是一個雙岔口,一頭通往吳秀芳的娘家,另一頭通往城里。
王家父子就犯了難,按照道理來說,吳秀芳只能往娘家逃,城里雖然也有幾個親戚,但是早就沒什么來往了,他們正要往九嶼村的方向追,
要說這事兒也算趕巧了,他們下洲村的李豁子起早趕毛驢車往城里送魚,剛回來,正好看到王氏父子,便笑著說道。
“我說老王頭,我今兒早上可看到你兒媳婦了,要說你們爺倆可真不是人,十幾里地進城,活活讓人走著去的,連個公交車票錢都不給。”
王阿德一聽大喜,連忙抓住李豁子。
“豁子哥,你看到我老婆了?”
李豁子鬧得一頭的霧水,他不明所以的點點頭,甩開了王阿德的手。
“哦,看到了,她好像是要去廣場吧。”
這時候王老太太也趕到了,李豁子和王老太太還有點親戚,王老太太是他的表姑。
“豁子,那個賤貨去廣場干什么?”
李豁子一下子就想起來,這王家人從來不拿自己的兒媳婦當人,他有點后悔自己多嘴多舌了,但事到如今,他也不能不說了。
“表姑,廣場現在可熱鬧了,現在城里在開四清五反運動大會,那些個貪污的,腐敗的,大吃大喝的,還有投機倒把的,全給弄到臺上去批斗了,聽說那皮帶抽的,牛皮的,每一天都抽斷個十根八根的。”
王家三口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也都懵住了,王慶發摸了摸胡子說道。
“這個吳秀芳上那個大會去干嘛去?”
王阿德急得直跺腳。
“哎呀爹呀,你還分析那事兒干啥呀?咱們趕緊的呀,到廣場那兒把她給追回來呀。”
王慶發一聽連連點頭。
“走走,咱們現在就去。”
李豁子一聽,暗暗埋怨自己,這張嘴太缺德了,以后得找個線把嘴縫上,他趕著毛驢車就要走。
老太太一把就把他給拽住了,
“豁子,趕緊的,我坐你毛驢車去把那個賤貨抓回來。”
她是個小腳,這要是走十幾里地到城里,她的腳得廢了。
李豁子連連搖頭,他一指毛驢車上的魚桶。
“這不成啊,表姑,你看我剛送完魚回來,車上臟死了,你們要是坐我這趟車,那衣服也就不要了,全是魚鱗。”
“哎呀,沒事沒事,快走快走。”
李豁子無奈,只好讓三人上了毛驢車,一掉頭就回了城里……
……
吳秀芳是真的走不動了,連累帶餓,眼看著廣場就在前頭,她實在挺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菜店門口,地上有爛白菜幫子,她也不嫌臟,撿起來就吃,
她現在身上傷痕累累,衣不蔽體,別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個要飯的,要飯的在菜店門口啃白菜幫子,這正對撇。
工人師傅們已經進入了會場,會場上響著嘹亮的歌聲,吳秀芳,一下子就聽入迷了,忍不住輕聲的跟著唱。
“革命人永遠是年輕,他好比大松樹冬夏常青……”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大喝。
“你個臭婊子!賤貨,竟然敢跑到城里來要飯,真是把我們王家人的臉都丟盡了。”
吳秀芳驚恐地一回頭,只見王慶發和王阿德跳下毛驢車向她跑來,吳秀芳嚇得魂兒都飛了,這回要是被抓回去,肯定沒自己的活路。
她掙扎著爬起來,拼命的跑向會場……
吳秀芳邊哭邊把自己的遭遇講了一遍,她哭,邱鳳琴跟著哭,吳秀芳眼睛都哭腫了,她撲通一聲跪倒,王秋菊趕緊伸手把她抱了起來,
吳秀芳邊哭邊說。
“領導啊,求求你們救救我吧,我要是被他們抓回去,就一定會被打死的。”
王秋菊的牙咬得咯吱咯吱直響,她惡狠狠的看著臺下的王家三人。
“秀芳姐,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他們再把你抓回去。”
王阿德一聽,立馬就翻了,他扯開嗓子喊道,
“憑什么呀?這是我老婆,我就算把她打死了,也是家事兒,人家公安局和派出所都不管,你們狗拿耗子多管什么閑事兒?”
大長臉上前一步,他在臺上俯視著臺下的王家三人,輕蔑地說道。
“是你老婆,你就能把她打死嗎?新國家、新社會,男女平等,女性也有人權,不是你想打就打,想罵就罵的。”
王慶發倒是見過幾分世面,雖然他在這種場合下,也是腿肚子直轉筋,但是頭腦還挺清晰。
“領導同志,您這句話我就不愛聽了,這幾千年了,女人就是要在家生孩子伺候男人,這兩樣都做不好,還叫什么女人?
您學問大,認識的字兒多,一口一個新國家,新社會,什么男女平等,有人權,你說的這些,我一個種田打魚的根本聽不懂。
我只知道,這個女人,我們王家明媒正娶娶到家里來的,她生是我王家人,死是我王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