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才剛進屋不久,還沒來得及關門,中年女人正站在玄關處一臉戒備地看著她。
周蕓晚認出他們是全家福上的那個女人,猜測她可能是孫曼婷的媽媽,為避免不必要的誤會,趕忙解釋道:“阿姨好,我是曼婷的朋友,不是什么壞人。”
孫母把眼前這個陌生的女孩上下打量了幾眼,見她穿著得體長相漂亮,皮膚白皙,氣質也是數一數二的好,一副大戶人家小姐的貴氣模樣,哪里像是入室搶劫的?
不過這樣的人怎么會和曼婷那個丫頭成為朋友?難不成她也是文工團的?
孫母心里一番考量,臉上揚起濃濃的笑意招呼道:“原來是曼婷那丫頭的朋友啊,快坐。”
周蕓晚禮貌笑笑,剛要說話,孫曼婷的聲音就在她的身后響起。
“媽,你怎么回來了?”
聽到動靜,進廚房倒水的孫曼婷端著水杯走了出來,先是看了眼有些局促的周蕓晚,把水杯遞給她之后,便走過去幫忙拿東西。
孫母一聽這話,把手里的東西一股腦塞進她手里,臉色也跟著垮了垮:“怎么?不歡迎我回來啊”
孫曼婷握緊了水杯,下意識解釋道:“媽,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嘴笨不會說話,經常會惹媽生氣了,所以久而久之就養成了少說話多做事的習慣,見對方不搭理自己,就主動去幫忙整理剛買回來的東西了。
“那個袋子里裝的是我剛買的幾套夏季睡衣,家里人一人一件,你等會兒給洗了。”
聞言,孫曼婷眼睛亮了亮。
然而孫母接下來的話,卻給她的滿心期待澆了一盆冷水:“你一年到頭回不了幾次家,就沒買你的份。”
孫曼婷眼里的光瞬間黯淡了下去,家里人一人一件,偏偏她沒有?心里不禁泛起一絲苦澀和自嘲,這個家里的東西什么時候有過她的份?
她明明也是他們的親生女兒,難道就因為她從小沒在他們身邊長大,便不值得疼愛嗎?
許是看出孫曼婷的沉默和猶豫,孫母收拾菜的動作一頓,目染怒氣道:“你一周才回來一天,連這點活都不愿意幫家里干?”
在朋友面前被教育說教,孫曼婷臉色漲得通紅,既覺得委屈,又覺得十分丟臉,在孫母繼續說下去之前,連忙保證:“沒有,我等會兒就去洗。”
等孫曼婷拿著衣服去了衛生間,孫母才對一旁的周蕓晚笑著說:“曼婷這孩子從小在鄉下長大,沒規矩又好吃懶做,動不動就跟我甩臉子,你可別見怪。”
還沒走遠的孫曼婷將她的話盡數聽進耳中,難以置信地咬了咬下唇,從來到這個家開始,她就包攬了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務活,洗衣做飯掃地,幾乎沒有一刻是停歇的。
哪怕被文工團錄取了,只能周末回家,她也會盡量幫家里做事來減輕負擔。
可到頭來,竟換來這么一句評價?明明弟弟妹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獲得爸爸媽媽的夸贊和寵愛……
孫曼婷搖了搖頭,試圖把心中彌漫出來的不高興全都甩出去,奶奶跟她說過,爸爸媽媽并不是不愛她,只是因為她的八字和爸爸相克,所以才會把她放在鄉下養,也不敢對她太好,不然就會犯了忌諱。
周蕓晚看著孫曼婷離開的背影,眉頭微微蹙起,就連她這個外人聽到這樣的話都覺得不舒服,不知道孫曼婷心中會作何感想?
想起來的路上孫曼婷隱晦跟她說過她和家里人關系不好,她還有些不相信,畢竟孫曼婷努力上進并且樂觀開朗,遇到什么事都是一副笑臉。
可現在,她不相信都得相信了。
全家福沒有孫曼婷的身影,買睡衣沒有孫曼婷的份卻讓她洗全家人的睡衣,家里沒時間穿,就不會讓她帶到文工團宿舍里穿嗎?
而且當著女兒朋友的面對女兒說話這么尖酸刻薄,實在是很難評……
周蕓晚深吸了一口氣,強壓著內心的火氣,她今天是第一次來孫家,對孫家的具體情況并不了解,不適合貿然出頭干涉別人的家事。
可她也見不得自己的好朋友受氣,于是笑著委婉道:“阿姨說笑了,我跟曼婷認識有一段時間了,她是什么樣的人我心里有數,但絕對不是阿姨剛才說的那樣。”
孫母的臉色僵了一瞬,有些說不出話來,對方語氣溫和,彬彬有禮,說出來的話中沒有一個字是在說孫曼婷好話,但就是在無形中強硬地反駁了孫母剛才的言論。
孫母皮笑肉不笑道:“我是曼婷她媽,我還不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人嗎?”
周蕓晚太陽穴突突地疼,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哪有親媽上趕著說自己閨女的壞話的?
好在這時孫曼婷過來解圍了:“蕓晚,你不是還要去給你哥送東西嗎?就別在我這耽誤時間了,下次再來玩吧。”
周蕓晚深吸一口氣,看了眼一旁的孫母,勉強扯了扯唇道:“那我下次再來。”
“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我大概知道路。”
周蕓晚前腳剛走,后腳孫母就對孫曼婷說道:“她哥也是咱們廠里的人?叫什么啊?”
她的語氣不善,孫曼婷含糊道:“媽你打聽這些做什么?”
孫母皺了下眉,重重哼了一聲:“我就問問不行嗎?還不快說!”
孫曼婷抿唇道:“她和她哥不是咱們廠的。”
話剛說完,她瞅了眼孫母執著的眼神,知道自己如果不說實話,她還會繼續糾纏下去,于是難得不耐煩道:“她哥是華清大學的教授,來我這就是順路過來看看。”
“我的天,華清大學的教授?”孫母眼睛蹭一下就亮了起來,趕忙道:“那她家里是不是很有錢?”
“我不知道,我跟她也不是特別熟。”孫曼婷扯了個謊。
“嘖,你這死丫頭……”孫母恨鐵不成鋼地戳了下她的額頭,緩了緩,又繼續道:“你們文工團里的女孩子大部分家里都是條件好的,我早就讓你多跟那些女孩交往,那以后都是人脈……以前你聽不進去,這次倒是聽話了。”
“以后要是有時間,再把她帶回家玩玩吧,到時候提前跟我說,我讓你妹在家幫你招待,你妹比你會說話會來事,肯定能跟對方當好朋友的。”
孫母噼里啪啦說個不停,仿佛已經忘了自己剛才還對對方甩了臉子。
孫曼婷剛想拿洗衣服當借口躲開,就聽到孫母說:“你還有錢嗎?”
孫曼婷一聽這話就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么,臉色變了變,壓低聲音說:“我沒錢。”
“我知道你現在沒錢,只是給你提個醒,等過段時間你發工資了不要亂用,要第一時間拿回家貼補家用,你弟和你妹正是需要用錢的時候。”
“嗯。”孫曼婷胡亂應了聲,跑進了衛生間,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無比慶幸剛才讓蕓晚先走了,以后也不能讓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