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數了能看見的兩排，就有一百多只海妖尸體。
整個后廚。
不知道一共有多少只。
陸黎觀察著從外往里尸體的不同之處。
損毀程度大的，掛在最外面，只剩白骨。
損毀程度小的，掛在里面。
程度依次為：剝皮、挖去部分內臟、挖去全部內臟、切肉和骨頭。
越往里走，越新鮮。
大部分的尸體胸膛上都有一道長口，還留有部分內臟的，都裸露在空氣中。
宋昌榮腳像是粘在了地上。
他不停地咽著口水，覺得這些高懸起來的肉，聞起來無比的美味。
“心臟！這里有一顆心臟！我找到了！一定是它！”封善欣喜地叫出聲來，他伸出手，發現旁邊另一只尸體里也有心臟。
封善臉色發白，“……怎么還有這么多？”
往前看去。
這么多海妖胸前的裂口里都有心臟。
捏碎哪一個心臟才能通關？
“誰在動我的食材？心臟可是我用來做正餐的！”封善的小動作被發現，主廚暴怒地咆哮著，“再碰一下我就把你的胳膊切下來！”
進來的門在玩家們身后“砰”地關上。
走到尸體架子的盡頭。
玩家們終于看到了主廚。
一人多長的砧板后站著個身材壯碩的男人。
砧板前方還不倫不類地立著一本攤開的書。
男人穿著廚師服，戴著帽子，正將這本書往后翻開一頁。
然后從架子上取下一只離自己最近的海妖尸體。
他用常年做粗活的手指碾了下海妖皮膚的厚度，露出一個笑容，“這只還沒成年，有兩層皮，能做成兩件。”
尸體像死魚一樣扔在砧板上。
鋒利的刀從顱頂刮開一條縫，刀刃割進皮與肉之間，嫻熟地剝皮。
陸黎看著那只海妖。
終于明白了為什么獵人的孩子在日記中總是稱贊海妖的美麗。
沒剝皮之前，海妖的五官美得奪人心魄。
剝皮之后，海妖皮攤在砧板上，閃爍著鉆石般的細光。
皮如此剔透。
又如此眼熟。
陸黎思索，好像還在什么地方見過海妖的皮。
“他們……”駱嘉白攥緊了拳頭，忍不住迎著主廚鋒利的刀子往前走了一步，憤怒地說，“他們怎么能這么殘忍……”
主廚譏諷道，“不過是殺一只海妖而已，看看你這義憤填膺的表情，你是想代替他們，躺在砧板上嗎！？”
主廚將尸體掛回架子上，菜刀離開砧板，停在駱嘉白的頭顱之上，“我猜，是你投訴了我。”
陸黎說，“是我。”
主廚冷笑，菜刀轉移到陸黎頭上，“切了幾百年的肉，還是第一次有人投訴我。說吧，你有什么不滿？”
隨著主廚身體的轉動，他的頭頂像貴族先生一樣，出現了一行字。
【可夸獎，可恭維】
主廚沒有耐心，他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
知道回答一定會令自己的心情糟糕透頂，他直接舉起菜刀朝陸黎砍下來，想讓這個可恨的客人徹底閉上嘴。
陸黎盯著主廚頭頂的那行字。
夸獎？
看來這個npc必須聽好話。
那就不能直白地說出不滿。
刀刃即將落下。
陸黎說，“不投訴他們不讓我進入后廚見見世面。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樣頂尖的食材和頂尖的廚師，才能將雞腿和牛排做得如此美味。”
頂尖二字一出。
廚師的刀停了。
他瞇起眼睛，審視著陸黎，“是嗎？”
“是一種獨特的口感。本來以為廚師有十幾個，沒想到準備整場舞會的廚師竟然只有你一個，你……”忍著因為說謊而想要嘔吐的沖動，陸黎閉了下眼睛，“你是個非常出色的廚師。”
主廚神色舒緩，收回菜刀。
駱嘉白見狀，一直緊繃的身體也放松下來。
“你吃過肉嗎？富人區只有些爛果子吧？”主廚哼了聲，得意道，“我知道你們是剛從富人區上來的，之前一定沒吃過這么好的東西。它當然也不是雞和牛，而是海妖肉！
除了肉，皮和臟器都是大補的好東西！不管是吃下還是佩戴，都讓我們不會生病，不會衰老。在布勞德國王的帶領下，我們終于獲得永生！”
發現陸黎竟然能和兇狠的npc對話，封善也不甘示弱，他問，“國王在哪里？”
窮人、富人、貴族、國王。
他們的終點一定是國王。
主廚把他的話當作耳邊風，正低頭翻過一頁前方的書，然后將手里的皮分成兩片。
封善抬高聲音，“我問你話呢！你為什么就理他，不理我？”
主廚將皮分完，一刀狠狠地朝封善砍過去，“注意你的態度！”
封善死死地拽著宋昌榮擋在自己身前。
宋昌榮挨了一刀，肩膀上血流不止。
主廚疑惑地看著宋昌榮，“你怎么有海妖的味道？”
宋昌榮連忙從商城里兌換出傷藥止血。
傷口消失，主廚才打消懷疑。
總是躲在他身后封善讓人心煩，宋昌榮抬頭，看向主廚身后那面墻。
墻上有一道門。
透過門上的小窗能看見外面的場景。
他看見窗外有一棵參天巨樹。
樹葉晃動。
仿佛在召喚他。
那扇小窗上的畫面變換。
從一棵樹變成他原先所處的世界。
他沉浸地看見了自己的未來。
通關，并順利離開死靈游戲，將藏在床下的金磚和封善的寶石都換成錢。
換成用不完的錢。
他看著那扇小窗里的自己，不僅還完了欠封家的錢，還把多余的錢，狠狠地砸在封善這位小少爺的頭上。
宋昌榮露出舒爽的笑容。
窗外樹葉沙沙作響。
一個遙遠的聲音傳來，“這是你想要的嗎？”
宋昌榮重重點頭。
“這里有優先通關的機會，我來幫你把寶石和金磚換成錢。”那個聲音繼續說，“快朝我走來吧，來到我的身邊，你的一切欲望都能被滿足。”
于是他朝著那棵樹，邁開了一步。
-
陸黎接著問主廚，“你這么優秀的廚師，竟然留在貴族的后廚里工作，為什么沒有去給國王做菜？”
主廚聽到優秀兩個字，耳朵動了動，表情也和善起來，“沒有人知道國王在離開貴族區之后去了哪里。我們只知道，想要找到國王，必須穿過樹林。送給國王的貢品，都要放在樹林中最大的那棵樹下。”
“你們沒見過那棵樹，也不知道它有多枝繁葉茂，它的樹枝從貴族區橫跨進富人區，所有向樹祈求和許愿的欲望，都能得到回應。他們都說那棵樹是妖怪，是一個好妖。”
在場所有玩家的手環震動了下。
【恭喜玩家發現關鍵線索3.】
【擁有權利、財富和永恒的生命，被所有人敬仰供奉的國王，你到底是誰？】
【一步一步地往上爬，你究竟做了什么好事，成為了這個世界至高無上的存在？】
駱嘉白看看手環，又看看陸黎，倒吸一口氣。
又出現了。
從npc逼問玩家的生死局。
變成陸黎單方面套話npc。
陸黎看著主廚將海妖皮放在水池邊沖洗，“沒想到你剝皮時這么細心，竟然剝得這么完整。”
主廚抱怨，“還不是因為那些貴族小姐挑三揀四，剝的皮破了壞了，她們就說這樣用來做裙紗不美觀也不完整，非要重做！剛開始抓來的海妖多，經得住她們這樣折騰，最近這些年幾乎沒有捕到海妖，我就讓這些貴族小姐排隊去等！”
他甩干凈手上的水，把面前的書又往后翻了一頁。
“也許是我們抓得太快、太多了，連未成年的都抓了回來！可能海妖要被我們抓滅絕了吧！不過未成年海妖還沒經歷成人禮，有兩層皮，抓他們來剝皮最劃算！
就算海妖都滅絕了又怎么樣？我們已經抓了這么多，能再吃幾百年呢！”
陸黎環顧，問道，“后廚的海妖全都是你抓上來的嗎？我聽說其他人二十年才抓到一只，你為什么這么厲害？”
恭維的話讓主廚滿足地瞇起眼睛，“厲害的不是我，是布勞德國王。”
“你會釣魚嗎？只要有魚餌，就有源源不斷的蠢魚來咬鉤。”
“我們偉大的國王手上，有一個魚餌。”
主廚壓低聲音，“他有海妖王子的心臟！用這顆心臟騙海妖的族人來前赴后繼地救王子。”
他贊嘆道，“我們國王是多么的聰明！我正在看他的自傳！”
又翻過一頁書。
“布勞德國王就是我學習的榜樣！書上說，幾百年前，他曾經也是后廚三等貴族的一員，甚至曾經還是窮人村的獵人，但是他靠著自己的努力，擺脫了骯臟落后的身份，造福子民，為我們帶來了源源不斷的肉！多么勵志的一個故事啊！”
陸黎微微傾身，看見了書名：
《一位國王成功的一生》（下）
耳邊突然傳來封善的叫喊，“宋昌榮！你是不是瘋了！”
回頭，只見宋昌榮用刀割開封善的手，他身上的皮膚極速衰老，長出密密麻麻的皺紋，“把寶石給我！我馬上就要通關了！”
“你在說什么胡話？”封善吃痛的松開，滿手都是血，他怒不可遏，“媽的竟然敢對我動刀子！離開游戲之后封家饒不了你！”
“那我就把你殺了，封家不會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宋昌榮一刀直接捅進封善的胸口，在他震驚的視線里，終于把埋藏在心底的話一股腦說了出來，
“我忍你夠久了！廢物！窩囊！我再也不想給你當下人了，我又不是自愿進入死靈游戲里來替你出生入死的！都是封家逼我的！”
封善反手兌換出一把刀刺向宋昌榮，然后跪在地上拼命地找保命道具。
宋昌榮捂著傷口往前跑，他瞳孔渙散，抱著寶石，整個人呈現出不正常的癲狂，“我馬上就要有錢了！我要離開這個游戲！”
他身上的血又一次引起了主廚的注意。
“確實是海妖的味道，難道你也是一只海妖？”主廚拎起宋昌榮，扔在砧板上，劃開他的頭顱，活生生地將皮撕下，在宋昌榮的慘叫聲中破開他的胸膛，挖出還在跳動的心臟。
“皮不能用了，都皺縮在一起。”
“讓我嘗嘗心臟。”
主廚“咚”地切了一刀，將這片心臟塞進嘴里，然后厭惡地吐出來，“可惡！不是海妖！只是個喝了海妖濃湯的普通人類！”
“西恩！給我把這個濫竽充數的尸體扔到后廚的垃圾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