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纖細而純粹的金色光束,就如同一滴落入渾濁水潭的清泉,瞬間在血色的角斗場中蕩開了一圈無形的漣漪。
它沒有熾熱的溫度,沒有毀滅的威能,只有一種源自天地初開,萬物新生的純凈與祥和。
光束并未直接照射在任何英雄身上,而是在出現的一剎那,便“嘭”的一聲,化為億萬點柔和的金色光雨,洋洋灑灑,籠罩了整個角斗場的上空。
這并非攻擊,而是……凈化。
被這金色光雨照耀的瞬間,整個角斗場那充滿了暴戾、瘋狂、嗜血的氛圍,仿佛都被稀釋了幾分。空氣中那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竟也淡了些許。
而那些正對寧陌進行著最后絕殺的英雄英靈們,在接觸到這金色光雨的剎那,身體齊齊一震!
他們眼中那原本燃燒著熊熊戰火,只有純粹殺戮意志的赤紅色瞳孔,竟然出現了一絲極其輕微的波動。
一絲……清明?
一絲……痛苦?
一絲……掙扎?
正準備用美杜莎之盾將寧陌徹底化為石像的珀爾修斯,他那舉著盾牌的手臂,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了一下。他眼中的赤紅色火焰劇烈地閃爍著,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他的靈魂深處蘇醒,與戰爭女神的奴役之力進行著慘烈的抗爭!
那致命的石化之光,也因此出現了剎那的偏斜與不穩。
“好機會!”
寧陌的意識尚存一絲清明,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這轉瞬即逝的戰機!
他知道,這道突如其來的凈化之光,是雨宮凜音拼上性命為他創造出的唯一生路!
他體內的魂力在這一刻瘋狂運轉,強行沖破了石化法則的束縛,恢復了一絲行動能力。然而,他并沒有選擇攻擊任何一位英雄,也沒有選擇趁機逃離。
因為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些傳說中的英雄眼眸深處,那一閃而逝的、屬于他們自己的光輝。他看到了赫拉克勒斯眼中那屬于人類不屈的意志,看到了忒修斯眼中那屬于王者的智慧,看到了阿塔蘭忒眼中那屬于獵手的驕傲。
他們是英雄,不是傀儡!他們的靈魂,正在痛苦地哀嚎,正在向他求救!
一個瘋狂而大膽的念頭,在寧陌的腦海中轟然成型!
他沒有拔劍,沒有出拳,而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對著那些正在與神力奴役抗爭的英雄英靈們,發出了源自神魂深處的咆哮!
“醒來!”
“你們是珀爾修斯!是忒修斯!是阿塔蘭忒!是赫拉克勒斯!”
“你們是斬殺過魔獸,拯救過公主,為民除害,被萬世傳頌的英雄!你們的名字,本該在星辰之上閃耀!你們的榮耀,不該被一個瘋神的意志所玷污!”
“看看你們自己!看看你們的同伴!你們現在,更像是被那瘋婆子提著線的木偶!你們的每一次攻擊,每一次揮砍,都是在用你們自己的手,去玷污你們曾經守護的一切!”
“你們的榮耀!你們的驕傲!難道就要在這血腥的角斗場里,徹底淪為瘋神的玩物嗎?!”
寧陌的咆哮,如同驚雷,如同暮鼓晨鐘,狠狠地敲擊在每一位英雄英靈的神魂本源之上!他的聲音,不僅僅是聲音,更蘊含著他自身那不屈不撓,逆天而行的意志,以及對這些傳說英雄最純粹的敬意!
這番話,仿佛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
英雄們的口中,同時發出了痛苦無比的咆哮!他們眼中的赤紅色火焰與那金色的凈化之光,在他們體內發生了最激烈的沖突!
戰爭女神的神力,在強迫他們去戰斗,去毀滅!
雨宮凜音的凈化之光,在喚醒他們的本源,幫助他們掙脫束縛!
而寧陌的咆哮,則成為了點燃他們反抗意志的最后一把火!
高天之上,戰爭女神的投影臉色大變!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對這些英雄英靈的控制,正在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減弱!
“不!你們是吾的戰士!你們的靈魂與榮耀,都屬于吾!服從!戰斗!”
她發出憤怒的嘶吼,試圖用更強大的神力去壓制英雄們的反抗。然而,這反而激起了英雄們更強烈的抵抗!
“不……我……不是……傀儡……”
手持巨棒的赫拉克勒斯,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那足以開山裂石的巨棒,狠狠地砸向了自己的腳下,而不是寧陌!他那雙赤紅的眼眸之中,第一次浮現出清明的、屬于英雄的痛苦與決絕!
“我的箭……不該……指向……無辜之人……”阿塔蘭忒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神弓,她看著自己的雙手,仿佛看到了無盡的鮮血與罪孽。
忒修斯、阿喀琉斯……一位又一位的英雄,開始主動抵抗戰爭女神的控制!
最終,是珀爾修斯。他看著手中那面映照出自己猙獰面容的美杜莎之盾,眼中閃過一絲明悟與決然。他猛地將盾牌翻轉,那雙能夠石化萬物的蛇發女妖之眼,對準的,不再是寧陌,而是……他自己!
“不——!”戰爭女神發出驚駭欲絕的尖叫!
然而,一切都晚了。
金色的凈化之光,在這一刻,仿佛得到了英雄們意志的呼應,光芒大盛!
那籠罩著英雄們周身的赤紅色戰火,如同被烈陽炙烤的冰雪,迅速地消融、瓦解!
英雄們的眼眸,徹底恢復了清明。他們看著寧陌,眼神中不再有殺意,而是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有感激,有歉意,也有一絲……解脫。
他們對著寧陌,緩緩地,行了一個古老的英雄之禮。
隨即,他們的身軀,化為點點金色的光塵,不再是充滿怨念地消散,而是帶著一種釋然與安寧,緩緩地回歸了那片屬于英雄的永恒樂土。
一場前所未有的英雄圍獵,最終,以一種誰也想不到的方式,宣告落幕。
角斗場內,只剩下渾身浴血、狼狽不堪的寧陌,以及高天之上,那尊因為極致的憤怒而身形劇烈顫抖,幾乎要崩潰的戰爭女神投影。
“凡人……”
祂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其中蘊含的怨毒與殺意,足以讓整個神國都為之凍結。
“你……徹底……惹怒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