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
書舒蹲在十三年后既熟悉又陌生的安市街頭。
蹲了仨小時。
她還是沒太能接受,自已那個又乖又可愛又粘人,講話奶聲奶氣的崽長大后變成了一個殺馬特。
并且最關(guān)鍵的是,這個小白眼狼竟然不認她了。
她都告訴他,她是他媽了。
彼時,周圍有形形色色的小商販過來擺地攤。
“讓讓,你站我攤位上了。”
一個扶著小推車的婆婆出現(xiàn)在書舒身后。
“不好意思。”
書舒趕忙起身,讓開,換個位置繼續(xù)蹲,繼續(xù)懷疑人生。
老婆婆賣的是一些手工小飾品,她邊擺攤邊注意到書舒,順嘴搭起話:“小姑娘,還在念高中吧,這個點,不用在學校上晚課嗎?”
“阿姨,我不是學生。”有很多人說過書舒長得顯小, 她解釋道:“我兒子今年都四歲——”
她頓住,改口:“都十七歲了。”
老婆婆用一種看智障的眼神看著書舒。
書舒:“怎么了?”
老婆婆遞過來一面小鏡子,用一種類似看穿的語氣道:“小姑娘,為了逃課,編瞎話也要有一個度吶。”
啥。
書舒狐疑地接過鏡子,低頭看去。
然后整個人呆住了。
鏡中的人,少女模樣,生得一張標致鵝蛋臉,一雙瀲滟桃花眼,皮膚細膩瓷白。
的確是她本人沒錯。
可這——頂多是她十八歲時的模樣。
不是二十多,也不是三十多。
而是……十八歲!
擺攤的老婆婆就聽見捧著鏡子的少女發(fā)出仰天一聲笑。
“我返老還童啦哈哈哈!”
剛樂了三秒的書舒停住。
她好像知道兒子為什么不認自已了。
十八歲怎么可能會有十七歲的兒子。
兒子八成是把她當成詐騙犯了呀!
得知原因的書舒第一反應是想要找到兒子說清楚。
但十多年過去,安市街道變化太大,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
打電話?
書舒摸了摸兩個褲口袋,沒有摸到手機,再說就算有手機,她也沒兒子的號碼呀。
這時旁邊小吃攤的香味飄過來。
書舒肚子跟著咕咕叫了起來。
還沒有吃晚飯呢。
她又摸了遍褲口袋,好嘛,連錢都沒。
老天爺啥意思?
讓她重生再任由她自生自滅?
那不行,這次,她要她命由她不由天!
書舒注意到擺攤的老婆婆在用彩色線編織手工飾品。
正巧,她也會些手工,便上前跟老婆婆商量,自已能不能幫她一起做,一個飾品給一塊錢手工費。
“不用你,我這小本買賣,客人不多,我自已就能忙得過來。”
老婆婆直接拒絕了。
但書舒沒放棄:“那您看這樣行嗎,我先給您免費做兩個,如果能賣出去,第三個開始您再給我一塊錢手工費。”
老婆婆掃了眼書舒一雙如蔥玉指,覺得書舒肯定嬌生慣養(yǎng),表示懷疑:“你會?”
“會。”
書舒拿過線和鉤針,動作流利,不一會兒手中就多了個白藍色小鯊魚。
她見老婆婆盒子里還有DIY小燈,靈光一現(xiàn),拿過一個,塞到鯊魚里,套上銀色小圈。
一個發(fā)光的鑰匙扣做好了!
“喲,你還真會啊。”
老婆婆驚奇道,話音剛落,鑰匙扣就吸引到一個路過的小姐姐。
“好好看,多少錢啊這個?”
老婆婆瞅準對方的喜歡,眼珠子一轉(zhuǎn),報出一個比往常高三塊的價:“五塊拿走。”
對方爽快掃碼,旁邊同行的朋友也被安利到,忙問還有沒有同款。
老婆婆當即就答應了書舒的提議。
最后書舒一共得到四塊錢手工費,她拿到錢準備去買個燒餅填飽肚子。
被老婆婆攔住:“小姑娘,打個商量,我這里有些下午做的艾團,送給你吃,你把你剛才做的那些都教給我,行不?”
書舒爽快同意。
…
不遠處。
書令晨看著這一幕。
他也不知道自已怎么回事。
在兄弟們安慰自已告白被拒敬酒時起身離開,原路返回找到這個說臟話的女的。
不找到他的心口就直發(fā)慌。
這太奇怪了。
直到他看見書舒用鉤針做飾品,人呆住了。
記憶中,他的媽媽就很會做這些小飾品,幼兒園里好多小朋友都羨慕他書包上每天不一樣的玩偶掛飾。
那時他捧著一個藍白小鯊魚,驕傲地告訴所有:“你們嘲笑我沒有爸爸,可是我卻有一個世界上最心靈手巧最愛我的媽媽!”
這個人……她怎么也會。
書舒一口氣炫完四個青團,像是餓了三天三夜似的。
老婆婆眼里冒出憐愛,又拿出一小袋花生:“孩子,拿去吃吧。”
書舒擺手:“謝謝您,我花生過敏。”
這句話清晰傳入大步走來的書令晨耳中。
少年腳步猛頓。
他的媽媽也花生過敏。
“誒小伙子,要買點兒啥?”老婆婆注意到書令晨。
書舒跟著抬頭,神色一喜:“兒砸!”
書令晨目光從老婆婆手中的小鯊魚重重略過,最后停在書舒臉上,他喉結(jié)滾動,有一種莫名的預感,促使他開口問:“我第一天上幼兒園放學帶回家的那幅畫上,畫的是什么?”
書舒挑眉,反應過來,沒什么困難的回答:“畫的小鯊魚和它的鯊魚媽媽哦。”
書令晨呼吸一窒。
那幅畫是他偷偷畫好藏在書包帶回家送給媽媽的。
這個世界除了自已,只有媽媽知道畫上是什么。
少年不可置信后退一步,連帶著那頭火雞發(fā)型都跟著微微發(fā)顫。
“你,你真是我……”
書舒熱淚盈眶著點頭:“嗯嗯,對的兒砸,我是你媽呀!”
…
公園安靜的一角。
“你的意思是說,你死之后再次睜開眼睛就出現(xiàn)在了三中門口,而且,還是以十八歲的模樣?”
書令晨簡潔的概括了下書舒的話。
“對。”
書令晨覺得太匪夷所思了,但他看著早已離開自已的媽媽重新出現(xiàn)在眼前,眼眶慢慢濕潤了。
“媽……”
少年忍不住哽咽張開雙臂想要擁抱媽媽。
書舒原本也想給兒子一個久違的熱情的擁抱,但那頭火雞色頭發(fā)——
不行,丑得實在忍不了。
書舒無情躲開。
“快帶我回家!”
她腳都蹲麻了,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用按摩浴缸泡上一個舒服的香香花瓣澡了!
…
二十分鐘后。
書舒仰頭看著陌生破舊的居民樓,頭頂彈出三個大問號。
嗯?
她御景園三百多平大房子呢?
十三年過去,爛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