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會議徹底結束時已經是將近晚上的十點四十二分,不過會議室解散并不代表裴渡今日行程結束,作為決策人,他還需要安排落實后續(xù)的具體工作。
酒店。
偌大的商務套房內燈燭輝煌。
小助理將整理好的會議紀要交到周至手上,可喊了幾聲,周至跟沒聽見似的,沒有反應。
“周特助?”
小助理輕推了周至一把,才把周至的魂給喊回來:“啊?你叫我。”
“不然呢?”小助理嘆口氣,目露疑惑道:“周特助這是怎么了?從安市回來之后就感覺你有點恍恍惚惚的不在狀態(tài),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呀?”
“……沒有。”
周至徑直接過會議紀要,整理好自已的表情后,抬手,叩響了辦公室的門。
在得到同意后,推開,進入。
“裴董。”
周至將文件夾放置在辦公桌一角,桌前五官立挺的男人未抬頭,黑色鋼筆的金屬筆尖在頁末留下龍飛鳳舞的簽名,他低淡的聲音道:“給你一天假。”
指的是方才門外的對話被聽見了。
“……”周至一愣,趕忙解釋:“裴董,我真沒事,您不用給我假,我愛工作!”
裴董把自已當二十四小時連軸轉的鐵打機器人,對自已狠,對手底下的人亦然要求嚴苛。
周至跟在裴董身邊這么些年,何曾受到過裴董這么“人性化”的對待,他簡直都要淚目了,他猜測,是因為自已去了趟安市給大小姐送甜品的緣故。
果然,和大小姐沾上邊,裴董就會變得有人情味555。
婉拒完后,周至站在原地沒走,支支吾吾的,像是被什么給憋得不行,很想要不吐不快。
“什么事?”裴渡瞥過來道余光。
“……”周至呼出口氣,做了番心理建設,才遲疑著開口:“裴董,我去安市給大小姐送甜品時,見到了那個叫做書令晨的男生本人……”
裴渡不怎么在意的更換一份文件,仍舊沒有抬頭,口吻冷淡:“怎么。”
見到了書令晨,又怎么。
“……就是。”周至飛速的搜刮著自已腦海內的詞句,試圖尋找出一種最為合適的措辭,然而沒有,他只得硬著頭皮提前豎起免死金牌:“裴董,我無意冒犯,只是覺得,那個男孩子,和以前的您……長得很像。”
“呲——”
男人手中的筆瞬停,最后一個渡字在書寫到半道時狠狠戛然而止,將潔白的紙頁劃拉出刺眼的一道黑痕。
他抬睫,露出一雙冷刻的漆眸,口吻沉冷:“再說一遍。”
男人的目光太過凌厲,如同鋒利冰涼的刃面,周至被看得背后汗毛都浮起,他有些意外,似是沒有想到裴董對自已這句話的反應這么大,于是,只得再次小聲的回稟:
“書令晨,和以前的您,長得很像。”
周至當然也知道,地球上有成千上萬數(shù)都數(shù)不清的人,人海茫茫,總是會有盡管不是血緣關系的兩個人的長相達到高度相似的巧合。
可裴董和那個叫做書令晨的男孩子,不單單是長相這么簡單。
更是,感覺。
就莫名給他一種這兩個人之間必然會有什么聯(lián)系的感覺,他從安市回來真的是把這件事放心里憋了一路。
“知道了,你可以下班了。”
裴渡臉色恢復如常,重新拿起筆,將寫壞的那份文件放到一邊,神情自然地拿過另一份文件牽,仿佛方才那瞬間的在意不過是周至的錯覺。
“好的。”
周至訥訥地離開辦公室,室內變得靜謐一片。
裴渡盯著合上的辦公室門,眸光微凝,須臾,放下筆,沒心思再簽。
已經是第二個人,說自已和那個少年長得像。
一個是女兒,一個是身邊熟稔的特助。
那晚清楚聽見且確定是書舒聲音的夢,就如同一個解開謎團的路引一般,引領著裴渡去揮開那團霧氣。
有些東西但凡開了個口子,原先所有他認為不合理卻找不出理由解釋的東西就會抽絲剝繭般顯露出后面真實的模樣。
譬如,書舒對女兒好到早已超過好朋友之間界限的關心與照顧。
譬如,讓周至給書舒送感謝禮物,女生指明要見他,對他大肆越矩的質問與生氣。
譬如,書舒同女兒一樣的桃花眼,同女兒一樣的花生過敏。
……等。
全部都成為了那個夢的佐證,在佐證著——音音就是書舒。
因為,將“音音就是書舒”這個前提代入進去,那么一切的不尋常,就變得通順了。
音音=書舒。
音音=女兒的母親。
即,書舒=女兒的母親。
——換算公式,成立。
可現(xiàn)實問題是,書舒十八歲,這是一個荒誕至極的換算公式,匪夷所思又怪誕詭奇,看似成立卻又完全沒有可能性可言。
但,呵,那又怎樣呢。
裴渡信自已的第六感。
這間酒店的地理處于極佳位置,頂層的總統(tǒng)商務套房落地窗呈滿面弧形式,往下俯瞰,這座城市繁華夜景的星星點點倒映在男人晦暗莫測的瞳仁內。
現(xiàn)在,又多了條譬如。
——和自已長得相像的少年,孤兒了十三年的少年忽然冒出來的遠房小姨。
真的,是小姨么?
*
行程緊趕慢趕,裴渡在雙號日期的夜晚,回到安市,接女兒下課。
十點,畢業(yè)年級與競賽預備班的學生統(tǒng)一下課。
片刻后,就有許多背著書包的學生從學校里走出來。
裴渡換了套稍顯休閑的衣服,就是仍是深色的,他靜靜立在黑色賓利前,視力極好,隔著夜幕,一眼鎖定人群當中的書舒,裴慕音,書令晨。
裴渡過來,自然不是只會接走女兒一人,都無需他開口,女兒就已經拉著書舒和書令晨上了后座。
賓利徑直到達御景園單元樓的地下停車場。
電梯在1600停,書舒和書令晨下去,書令晨折過身,同妹妹擺手再見,說完少年正要收回視線,就直直撞上了一旁身形高挺修俊男人深幽的眸光里。
在盯著他看。
書令晨:“?”
少年拽拽地撇嘴,看什么看,沒見過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