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來生還做北翼人！這話，池越沒說出口。
唐星河卻用心聽到了，淚流滿面。
來生還做北翼人！來生，我們還做兄弟！
對不起，我再也不這么魯莽了。你再等一等，先生來救我們了。
城外三長一短的號角聲撕破夜空，是北翼主力軍才用的“鐵騎鑿陣”調。
馬蹄聲如悶雷滾動，裹挾著桂城風沙的粗糲，震得城墻上的火把忽明忽暗。
城門被撞響。
第一聲：咚！
門上銅釘旋轉著掠過宛國守城衛(wèi)兵的鎧甲，瞬間擦出火花。
宛國衛(wèi)兵大驚，嘴里喊一聲“報”……人首已分離。
城門撞響第二聲：轟！
裂縫中透出城外火光。木刺飛濺中，可見無數馬蹄在火把中揚起的塵土。
城內衛(wèi)兵倉皇往里跑，“報……北翼人打過來了！”
宛國人大驚，軍心渙散。
城樓上桂城太守的尸首還在搖晃，北翼幾個小將在城樓上抵抗了兩萬人的輪番攻擊。
這本來就極大打擊了宛國人的信心，如今聽見城門轟響，北翼人進攻的號角一聲強似一聲，只覺恐懼蔓延，死意席卷。
戰(zhàn)，敗。不戰(zhàn)，亦敗。戎赫令下，“通知狼灼速來城樓抗敵！”
桂城有一主將，兩個副將。
主將兼任桂城太守，正是午勒。
如今主將已死，桂城能說得上話且手里有兵的，除了戎赫，還有一個就是狼灼。
衛(wèi)兵撲爬跟斗去報信。
但戎赫不知道的是，狼灼不止派人在城樓處觀望，且屬下傳回了城外援軍的消息。
宛國援軍中了埋伏，被北翼鐵騎截殺在五里坡。
狼灼知大勢已去，帶兵從后山逃跑。
前去通知的衛(wèi)兵撲了空……然后他也不想再回城樓送死，直接從后山跑路。
宛國人所謂的血性狼性，也無非是欺軟怕硬罷了。關于這一點，在晏星辰戰(zhàn)后《北翼山河記》中的《收復失地篇》里有詳盡描述。
此時，城門第三聲：咔嚓！整扇城門斜斜倒下。
戎赫慌忙下令，“殺！”
他的聲音在發(fā)抖，全身都在發(fā)抖。
原來，宛國畜生也怕死啊！
城門已破。煙塵碎沫中，北翼鐵騎踏月而來。
領頭的是一個年輕高大的男子，似黑夜化形，玄鐵重甲上凝著未干的血霜。
他眉弓處一道新傷還在滲血，卻襯得那雙深邃的眼眸愈發(fā)銳利如刀。
月光流過他冷白面頰，在顴骨上投下森冷的陰影。
唐星河口中的先生岑鳶來了！帶著大軍來救他們了！
城門撞開時，岑鳶一聲令下。
“殺！”果斷，肅殺，不帶一絲猶豫。
隨著這聲“殺”率先沖進城門的，不是鐵騎營，而是風馳電掣的戰(zhàn)犬。
戰(zhàn)犬身披鎖子軟甲，甲片上密布倒刺，在月光下泛著森冷寒芒。
其所過之處，一片哀嚎。
城樓上箭手慌忙就位，弓弦還未拉滿，戰(zhàn)犬卻化作黑色旋風蜿蜒盤旋。
每躍三步便急轉方向，綿軟羽箭紛紛落在它們身后的石板上，濺起一串串火星。
宛國士兵退讓不及，被羽箭所傷。
陣型亂了！罵罵咧咧，哀聲四起。
幾息之間，數條戰(zhàn)犬已橫沖直撞到了城樓之下。
有存了死志的宛國士兵揮起長刀劈向戰(zhàn)犬。戰(zhàn)犬旋身而撲，咬破其喉管。
宛國士兵再生懼意。
怕北翼人，怕北翼犬！怕……死！
城樓上的弓箭手一方面不敢隨意放箭傷了自己人。另一方面唐星河等人再擺“雁行陣”，一會兒呈個人字，一會兒呈個一字，上前怒殺弓箭手。
他家先生來了！這個認知使得唐星河等人再次燃起了生機，戰(zhàn)意滾燙。
陡然，戰(zhàn)犬領頭的夜寶兒突然人立而起，前爪重重拍在城墻磚縫處。
這個看似無意義的動作，卻為后續(xù)戰(zhàn)犬提供了借力點。四條黑影接連踩著它的肩膀騰空而起，竟躍上兩丈高的城垛。
宛國箭手們驚恐發(fā)現，這些北翼戰(zhàn)犬的獵殺竟帶著可怕的戰(zhàn)術智慧。
戰(zhàn)犬竟然能協(xié)同作戰(zhàn)。一只負責撞翻箭囊，一只專攻箭手下盤，一只專挑箭手控弦的右手拇指下口，還有一只守在城樓階梯入口處專門截殺援兵。
一名年輕箭手剛搭上箭支，整根拇指連帶著牛筋弓弦就被戰(zhàn)犬利齒精準切斷。
鮮血噴濺在箭羽上，那支永遠射不出的箭無力地墜下城樓。
戰(zhàn)犬們甚至懂得輪換休整。四只犬在完成數波攻擊后即退至陰影處喘息，由預備隊接替攻勢。
一條條戰(zhàn)犬如法炮制，很快全爬上了城樓，與唐星河等人一起控制住弓箭手。
沒有了宛國弓箭手，北翼鐵騎營從門外沖進來，殺聲震天。
殺！殺！殺！
為枉死的桂城百姓！為當年戰(zhàn)死的北翼將士！為那些從未放棄要回家的北翼人！
北翼鐵騎來了！踏月，碎光，血染桂城！
用宛國人的血祭奠北翼的歷史，書寫光輝的篇章。
宛國人敗了。
桂城大捷。
北翼戰(zhàn)旗終于插上了桂城城樓，旗面獵獵翻卷，隨風飛揚。
北翼在近百年后，從宛國人手里奪回了第一座失掉的城池桂城。
那一夜，唐星河搭弓拉弦，瞄準……竟找不到戎赫了。
就在前一刻，戎赫那身玄鐵重甲還在敵軍陣中閃爍寒光。
只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唐星河瞳孔驟縮，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發(fā)白。
此人狡猾，絕不能放虎歸山。
唐星河不甘，弓箭在手，從高高的城樓縱身躍下。戰(zhàn)靴踏碎一具宛國士兵的胸腔，碎骨與血漿在腳下炸開。
他踩著遍地尸骸疾奔，踩著宛國人帶血的尸體四處尋找戎赫。
卻是下一刻，剛當完梯子的夜寶兒伏低身軀，喉間發(fā)出警戒低吼。它風一般沖入亂軍之中，咬住一個身著普通士兵服飾的尸體拖拽。
那裝死的宛國人被叼住小腿拖出丈余，竟仍閉氣僵臥。
直到夜寶兒的利齒穿透其小腿上的盔甲，那人才暴起發(fā)難。
袖中寒光乍現，匕首直取夜寶兒眼球。
夜寶兒偏頭閃避的剎那，唐星河的箭已離弦。
五箭齊發(fā)。
正中眉心。
正中胸口。
正中咽喉。
正中肺腑。
正中要害。
戎赫這次不是裝死，是真的死了。
唐星河摸了摸夜寶兒的狗頭，轟然倒在一片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