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搬完了?”
陸懷野在怔愣間被柳衛民攙扶回了床上。
“我沒回家,他們怎么搬的?”
“我們家只有我妻子一個人還算能干活,東西雖然不多,但家里只有兩輛板車,少說也要來回運上三五趟。”
柳衛民幫著護士拆掉繃帶,任由護士清理傷口。
“你之前不是寫了一封信送回去,我們想找人模仿你的筆記再寫一封送回去,可到了玉石溝大隊就聽說他們已經搬走了。”
“你媳婦沒受什么累,是興隆山大隊的付航隊長在村里找了五輛馬車,五個漢子幫忙把東西搬回去了。”
“派去辦事的人妥帖,又去興隆山大隊看了看。”
“不過那村里的人警惕,外人到那什么也沒打聽出來,只知道你們家人都已經住下了。”
“你就在這好好養傷,不要想太多。”
腹部的傷口因為剛才的擠壓已經血肉模糊,已經長好的傷口再次崩開,流下的血染紅了腰腹處的褲子。
可陸懷野像是不知道痛疼一樣,雙目失焦,嘴里喃喃著。
“付航幫了忙……”
柳衛民沒聽到陸懷野的自言自語,而是興奮地告訴他。
“我們特調處就是缺你這樣的人才,身體素質好,有勇有謀。”
“副處已經親自來看過你了,他說你們家的事他會幫忙的。”
“目前已經聯系了省里的領導,放寬對你家的政策。”
“不過你也要理解,畢竟不是同一個體系,我們不能越級,一切還是要按照規定,合理合法的辦事。”
柳衛民看到陸懷野的眼神動了動,然后朝他看過來。
“所以,只要我好好做,就一定能給我家平反對么?”
柳衛民點頭。
“當然可以,你這也算立了功了。”
“等這幾個人定罪,副處會按照等級給你申請功勛定級,等你的功勛達到了一定的數量,你可能會提干,會有話語權。”
“你有了身份,想查家里的案子,咱們局里也能幫得上忙。”
護士打斷了兩個人的話。
“這位同志,你腰傷的傷口開裂需要重新縫合,請你平躺,我要給你重新縫合。”
陸懷野順從地躺下,等待縫合。
護士為難道。
“你這傷口只是裂開了一點,大概縫合五至八針,這樣的傷口沒到打麻藥的標準。”
“你忍著點,我會縫得快一些。”
陸懷野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護士將傷口消毒,再拿出針頭和鑷子,穿好線,一陣一陣地縫起來。
柳衛民捂著眼睛轉過身去。
“哎呀呀,我可看不得這種場面。”
沒有麻藥,陸懷野也沒有哀嚎叫痛,他只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此刻,他的心比縫針還要痛。
腦海里什么都想不到,只能想起那天他在門外聽到的。
其實付航來送戶口遷移書的那天,他正好在門外。
彼時,因為陸懷玉的事情,陸家整日愁云慘淡,而喬雨眠傷了心,像是要跟陸家斷絕來往一樣,整日的躲在房間里。
他好幾次走到窗前,都能聽到喬雨眠均勻的呼吸聲。
有時她并沒有睡,而是坐在屋里發呆嘆氣。
他知道喬雨眠累,也恨自己幫不上忙。
所以,他接住了特調處拋來的橄欖枝,進入了這個特殊的組織。
特調處,又名特殊事件調查處,專門解決一些需要長時間深入調查,甚至是需要臥底進入危險地區執行任務
當初他在部隊時,因為個人能力出眾,特調處就三番五次地邀請他加入。
可陸父和陸母堅決不同意他的加入,因為特調處自從成立以來,執行任務的人死多生少。
經過陸懷玉的事情,讓陸懷野深深的意識到喬雨眠是如何為這個家努力,他不能只是說一說,或者在行動上支持她這么簡單。
真正愛她,不是跟她一同經歷風雨,而是要將風雨全部遮擋住,永遠給她晴天。
他加入特調處的第一個要求就是放寬對陸家的看管,所以才有了一直無法通過的戶口遷移,突然批準。
第一個任務執行了三天,他回到家時正好趕上喬雨眠在種植房里接待了付航。
他親耳聽到了喬雨眠說,跟他結婚只是權宜之計,兩個人要分開住。
他聽到了喬雨眠和付航商量著如何蓋溫室大棚,有些想法不約而同的一拍即合,兩人聊得忘乎所以,連吃飯的時間都忘了。
那時的陸懷野第一次在心中生出了自卑的感覺。
以前他算是‘大院子弟’,無論走到哪都高人一等。
現在,他卻不如一個大隊的隊長,喬雨眠往日里說的那些話,他都似懂非懂,只能微笑附和著聽著她講關于農學的知識。
兩人交談時很激動,好像找到了懂得彼此的人。
陸懷野默默地走開了,他在心里告訴自己,兩人只是在談合作,沒有任何其他旖旎的想法。
但從付航找人幫她搬家,結合上一次兩人談起種植的滔滔不絕,陸懷野覺得自己不再被需要。
自己可以被替代,好像沒有自己,沒有陸家,喬雨眠能過得更好,自己像是拖累。
只有針尖穿過皮膚那種尖銳的刺痛才能提醒他,自己不是拖累。
自己能幫陸家平反,能建立人脈,幫助她做到她想做的事情。
護士打了個結將線剪斷。
“好了,注意休息,不要隨便走動。”
陸懷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是柳衛民小心翼翼地詢問著注意事項。
三天后,陸懷野趁著柳衛民去食堂打飯的間隙,偷穿了他放在醫院換洗的衣服跑了。
這三天,他清醒地體會到了心臟被凌遲的感覺。
他迫切地想見到喬雨眠,想看看她在做什么。
自己沒回家,她有沒有擔心的吃不下飯。
她實在等不及要告訴喬雨眠,她可以不用再奔波,自己找到了救陸家的方法。
以后她可以遠離那些爾虞我詐,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從青山縣到興隆山大隊比去玉石溝大隊方便很多。
公共汽車站有車可以送到興隆山大隊附近,偶爾還能搭進出的牛車。
就算是步行,走一個小時也就到了。
陸懷野很幸運,下了大客車就遇到了興隆山大隊的牛車。
趕車人知道他是去找新搬到興隆山大隊的陸家,開始滔滔不絕地跟他講起了新來的陸家人。
“陸家是老實人,但是喬雨眠同志可厲害著呢,她能在冬天種出青菜來,莫不是花仙娘娘轉世吧。”
“只可惜已經結婚了,要不然給我們大隊長做媳婦可就是我們大隊的福氣呢。”
“也不知道她丈夫去哪了,這么久也不回家,留她一個女人天天在大棚里干農活,聽說前幾天搬壇子的時候還把腰扭了。”
“沒準就把她扔在鄉下,外面已經有家了。”
趕車人各種猜測,陸懷野始終默不作聲。
聽到喬雨眠扭了腰,他更是急得比自己受傷了還難受。
他一再地安慰自己要淡定,畢竟喬雨眠身邊還有喬霜枝。
趕車人直接將陸懷野送到了陸家大院。
陸母一見陸懷野,哭著狠狠地拍了她兩下。
“你這是去哪野了,這么久不回家!”
陸懷野傷口雖然不再滲血,卻被陸母錘著兩下震得傷口疼。
依然是那個借口,跟著出去做事,陸母也沒能再說什么。
陸懷野跟父親聊了兩句,又跟奶奶說了會話。
爺爺每天吃著喬霜枝配的藥,已經能下地走路,說話也比以前更清楚。
他始終覺得有什么不太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想了半天他才反應過來,家里人都默契地沒有提起喬雨眠。
還是陸母提醒了他。
“跟爺爺奶奶說完話,就去看看雨眠吧。”
陸懷野迫不及待地跑去找喬雨眠,捂著傷口一路小跑著過去。
一路打聽,終于找到了喬雨眠住的地方。
哪怕知道他們不會住在一起,可親眼見到又是一番光景。
等見到院子里的場景,他整個人仿佛被釘在地上,無法再向前走一步。
再過半個月就要立春,天氣已經沒有寒冬那么冷。
大概是今天天氣好,實驗房的大門開著。
當初為了搬運東西方便,付航特意將實驗房的門做成了雙開門。
站在陸懷野的角度,恰好能看到里面的場景。
付航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朝著外面招呼道。
“雨眠,你來給宋嫂子講一下這個肥料的比例。”
喬雨眠穿著紅色的毛衣,兩個麻花辮隨著她奔跑的姿勢一甩一甩。
“來啦。”
喬雨眠跑到一半,被付航攔住了。
付航一手拿著手絹,一手端著一碗水。
“大棚里熱,你都呆了一上午了,擦擦汗,喝口水,不要著急。”
喬雨眠看了看付航,無視了那塊手帕,卻笑著接過那碗水。
“謝謝。”
“她仰頭將碗里的水一口喝光,然后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她低著頭跟宋嫂子講了什么,又回頭叫道。
“付航,你把最右邊第二壇肥料拿過來。”
付航立刻小跑著去拿那壇肥料。
兩個人的配合行云流水,天衣無縫般,簡直比當初他們倆的配合還要默契。
喬霜枝從屋里走出來,看著站在那不動的陸懷野大喊了一聲。
“姐夫,你回來啦!”
實驗房里的人聽到喊聲,不約而同地向門外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