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今天算是真正見識到了人性的惡。
臉上笑呵呵，嘴里說著客氣話，勾肩搭背地稱兄道弟，卻在一步步地把人往溝里引，隨時做好準備，伸出一腳把人給踹下去。
孫立自問，這些年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人，但是，像顧淮卿這樣的，還是第一次。
真是白瞎他那個能當爽文男主的名字了。
“孫哥，你準備怎么辦？”
從飯館回到酒店，莊薇薇也跟著一起到了孫立的房間。
“天明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知道這些人不地道，躲得遠遠的也就是了！”
話是這么說，可孫立的心里卻在掙扎。
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這些人就是一群蛀蟲，讓他假裝沒看見，他這心里……
還真有點兒不得勁。
“既然是李天明的意思，你為什么還要和他們見面？”
面對莊薇薇疑惑，孫立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莊經理，你說……這事要是咱們假裝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遲早也會被人給查出來？”
呃？
莊薇薇一愣，仔細想想，還是點了下頭：“這么大的一個窟窿，上面肯定會發現的，就像你說的，不錯是遲早的事！”
“是啊！遲早的事，可就算是查出來了，你覺得最好的結果是什么？”
“當然是將那些壞人一網打盡，總不能還讓他們逍遙法外吧！”
三百多萬啊！
那可是三百多萬！
像鑫利那樣的廠子，這么大一筆錢，怕是能養那些工人好幾年了！
“不見得！”
孫立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面帶苦笑。
“為什么？”
莊薇薇不解，在她看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而已。
只要有人查，那些人肯定無所遁形。
“你不懂官場上的事，依我看，最好的結果也就是那個顧淮卿被拿下，最多再加上一個孟明，把他們推出來當替罪羊，真正躲在幕后的那個人，還真的有可能逍遙法外，逃脫制裁！”
這也正是讓孫立內心掙扎的地方。
他很清楚，整件事的背后，肯定還藏著一個更大的黑手。
之前在酒店的時候，孫立還在納悶，那位區委的田書記為什么沒在。
現在想來，今天這場鴻門宴，極有可能是顧淮卿和孟明自作主張，他們也意識到了危險。
如果再不將這件事解決掉的話，就該輪到他們倒霉了。
于是才冒險來找他。
至于在飯館里的酒后吐真言，恐怕也是半真半假，半醉半醒。
說到底，顧淮卿著急了。
這才冒險用好處來拉攏孫立。
“這……”
莊薇薇到底見識淺薄，哪里懂官場上的那些事。
“孫哥，你說的是區委的田書記？”
“我也不知道，有可能是他，也有可能是……”
更大的領導。
“孫哥，你……不打算按天明說的去辦？”
孫明搖搖頭，笑得有些無奈：“天明說的是最委托的處理辦法，可是，現在已經被牽扯進來了，再想躲，恐怕已經不行了。”
“怎么不行，大不了，你現在就回海城，難道他們還能追到海城去？”
莊薇薇說著，突然一愣，似乎已經明白了。
孫立這么說，不過是逼著自己做決定。
“莊經理，這件事和你沒關系，你……就不要參與了！”
聽孫立這么說，莊薇薇也不禁笑了。
“笑什么？”
“我在笑……還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李天明認可的朋友，果然都和他是一個脾氣。”
孫立聽得怔住了。
“咋？不明白？李天明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不會真當他是怕了吧？”
莊薇薇說著，抽出一支煙點燃。
“他是怕你惹上麻煩，遇到危險，你想想看，如果在這里的是他，他會怎么辦？”
怎么辦？
以孫立對李天明的了解，那個嫉惡如仇的性子，肯定會將這潭水攪得天翻地覆，要是不能讓所有的惡人收到懲罰，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呃……
孫立明白了。
“莊經理，謝謝你了！”
心里做了決定，孫立頓時感覺到了輕松。
“決定了？”
孫立用力地點了下頭。
莊薇薇見狀，也不禁感到欣慰。
“那好，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
說完，莊薇薇便起身離開了。
回到家，莊薇薇洗完澡，躺在床上，思來想去的還是拿起了電話，撥通了李天明家里的號碼。
嘟……嘟……嘟……
提示音響了半晌，自動掛斷以后，莊薇薇又打了過去，直到第三遍才終于被接通。
“喂！”
李天明的語氣帶著明顯的煩躁。
“說話！”
“咋了？誰惹你了？”
聽出是莊薇薇的聲音，李天明忍著怒氣。
“沒誰惹我，都這么晚了，有事？”
很晚嗎？
莊薇薇已經習慣了晚睡，看了眼時間，還不到十二點呢。
李天明這個時候就睡……
莊薇薇突然捕捉到了一個奇怪的信息。
再結合李天明方才的語氣。
感覺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瘙了一下子。
趕緊穩住了心神，裝作什么都不知道，飛快地把剛剛她和孫立的對話，向李天明轉述了一遍。
對孫立的決定，李天明一點兒都不覺得意外。
“他沒和你說打算怎么辦？”
“沒說，還讓我別告訴你。”
李天明聽著，同時也在飛快地思考。
“我知道了！既然孫立讓你別參與，你就裝作啥都不知道就行了！”
“可是……”
“沒啥可是的，這事一鬧就大，參與進去，對你沒好處！”
李天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聽我的！”
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誰啊？”
宋曉雨裹著被子，只露出了一個腦袋，頭發濕漉漉的。
“莊薇薇！”
宋曉雨聽到這個名字，下意識的皺眉。
“她……”
“孫立的事！”
說著，又將電話拿了起來，猶豫著撥通了一個號碼。
等了好一會兒電話才被接通。
“喂！”
聲音透著疲憊。
“王叔，是……我！”
“天明？都這么晚了，你來電話有事嗎？”
李天明飛快地把整件事說了一遍，等了半晌，電話那邊還是一直沉默。
“王叔！”
“有沒有直接的證據？”
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三百多萬！
那些人是怎么敢的！
改革開放才幾年，國家的經濟正在高速發展之中，有些人就已經按捺不住了。
可如果沒有直接證據的話……
牽一發而動全身！
廣州又處在改革開放的最前沿，稍有不慎，不但會引起地方上政局的動蕩，損害政府形象，最為嚴重的是……
隨著經濟政策越放越寬，中樞已經有一些不同的聲音出現了。
這件事處理不好，很有可能會引發連鎖反應，甚至于……
成為某些人攻訐政策的把柄。
姓資，還是姓社？
這個問題的爭論，在中樞內部一直存在。
“沒有，查不到鑫利廠財務的賬目，根本不可能拿到證據！”
王作先又是一陣沉默。
“你……希望我做什么？”
“王叔，那邊有沒有信得過的同志，最好能直接介入的！”
孫立搞不清楚幕后的那只黑手到底是誰，李天明同樣不敢下論斷。
在沒有徹底弄清楚之前，他誰都不敢相信。
貿然輕信他人的話，孫立可就危險了。
為了遮住這個窟窿，那些人恐怕是什么都做得出來。
“我明白了，我會盡快讓人聯系你的人，這件事，你既然參與進來了，就沒辦法置身事外，無論如何，這些蛀蟲必須肅清，他們存在一天，都是對人民的犯罪！”
放下電話的那一個，李天明也不禁長出了一口氣。
轟隆隆……
一陣雷聲響起，傍晚的時候，就有點兒陰，天上的星星都看不到幾顆，這會兒，終于下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