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紅旗身上的傷最重，躺了好幾天才能下床。
他躺在床上的時候就想，這城里是不能待了！
家里已經斷糧了，在城里處處都要花錢。而且，還隨時都會被那些找程紅升和程月寧的人盯上。
他們得鄉下去！
他出去玩那幾天可是聽說了，南方現在松動了，好多人都去南方淘金，帶東西回來，倒手一賣，就賺了大錢！
雖然他沒本錢，但他眼珠子一轉，想到了方桂芬那份正式工的工作！還有那套房子！
只要把工作和房子一賣，少說也能換個兩三千塊！
到時候拿著這筆錢當本錢，去南邊倒騰點東西，日子肯定能過紅火了！
這個念頭一起，程紅旗就再也躺不住了。
就和程老頭他們商量。
說是商量，其實他心里已經做了決定，一定要把工作賣了，去南邊淘金！
他以為說服他爸會很難，但程老頭也被這些人嚇破了膽，對于賣工作和房子，他一點意見都沒有。
“但這工作和房子，是老大留給我們養老的。賣了工作和房子的錢，你不能拿著，得給我們。”
他看出來，老三有點不靠譜，他不可能把錢都給老三拿著去干那么沒邊的事兒！
程紅旗沒吱聲，等到他養傷好一點了，他偷偷溜出醫院，直奔紡織廠。
他找到了廠里的人事科，搓著手，一臉諂媚地說明了來意。
“同志，我問一下，我媳婦方桂芬的工作，不想要了，你看能不能轉賣給別人？”
人事科的干事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你說什么？轉賣工作？”
“對對對！”程紅旗連連點頭，“我們家準備回鄉下了，這城里的工作留著也沒用，我想……”
他露出一個“你懂的”的討好笑容。
人事科張干事瞅他一眼，“你這個工作轉不了。”
程紅旗被吼得一愣。
“不是啊，我媳婦兒都能頂我大嫂的工，現在我不想要了，怎么就不能轉了？”
張干事不耐煩地揮揮手，“我說轉不了，就轉不了。”
程紅旗連忙遞過去一包煙，“這事兒要是成了，好處少不了您……”
張干事把他遞來的煙推走，“別給我來這一套，方桂芬這份工作就是轉不了，這是上面的早就交代過的，工作轉給你可以，但不能再轉給別人。這工作，你們愛干就干，不愛干就走人。”
說完，他又補充一句，“不在廠里干，房子也得還回來！那可是廠里的職工福利房！”
程紅旗的臉，“唰”地一下就白了。
工作不能賣！房子也不能賣！
那他去南方發財的夢，不就沒有了？
他還想再多問幾句，張干事直接叫來保衛科，把他拖了出去。
程紅旗黑著臉回到醫院。
他推開病房門，程老頭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
“你去賣工作了？錢呢？！”
程老頭醒來的時候，發現程紅旗不見了，就猜到他是干什么去了。
他一回來，程老頭就立刻要錢，生怕他再把錢給花了。
方桂芬也眼巴巴地看著他，那個班，她也不想上了，但這次的錢，她必須管好了！
但程紅旗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到底怎么了？”程老頭不耐煩地問。
“賣不了！”程紅旗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聲音里滿是絕望和暴躁，“工作和房子都賣不了！人家說我們不干了，就全部收回！”
“什么？！”
程老頭和程老太太同時尖叫起來！
“怎么會這樣！那程紅升當初不是說一聲，就把工作和房子都給我們了嗎？現在怎么不能轉了？”程老頭懷疑地質問程紅旗。
“那……那這工作就成死物了？我們拿不到錢，以后怎么辦？沒錢怎么活啊！”程老太太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嚎起來。
程紅旗聽得心煩意亂，心里的邪火“噌噌”往上冒。
他死死地盯著方桂芬，“既然賣不了……那就不賣了。你就留下來！繼續在紡織廠上班！”
方桂芬猛地一抖，驚恐地抬起頭。
程老太太也不哭了，連連稱好，“行，老頭子，咱們回鄉下。”
她咬了咬牙，才肉痛的說道：“桂芬你留四塊錢自己花，每個月，我讓紅旗……我和老頭子過來找你拿錢。這可是老大給我和老頭子的養老錢，你可不能貪！”
程老太太很滿意，老大之前就每個月給他們二十，現在他們還有二十，就能像從前一樣，過著滋潤的日子了。
她笑著安慰方桂芬，“那些人，已經被戰士抓起來了，以后不會有危險的，你放心。”
方桂芬：……
呵，這就是他們想出來的“解決辦法”？！
如果沒危險，他們怎么躲到鄉下去！
讓她一個人留在城里，像牛一樣干活，養活全家。
讓她一個人留在這個危險的地方？
“你們做夢！”方桂芬憤怒拒絕。
“你說什么？”程紅旗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我說我不干！”方桂芬用同樣大的聲音吼回去，“我死也不一個人留下來！要回去，就一起回去！”
“你敢再說一遍？”
“我不……”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方桂芬的臉上！
方桂芬被打得摔倒在床上，耳朵里嗡嗡作響。
“反了你了！”程紅旗徹底被點燃了。
他之前在心里積攢著的絕望、憤怒和不甘，在這一刻盡數化為暴力，傾瀉在方桂芬身上。
他一把揪住方桂芬的頭發，將她從床上拖了下來，拳頭雨點般落下。
“讓你頂嘴！讓你不聽話！你不想干？好啊！看老子打不死你！”
“啊——！救命啊！”
方桂芬發出凄厲的慘叫。
程老頭和程老太太立刻去堵住病房門，不讓外面的人進來拉架。
在他們看來，方桂芬不聽話，就該挨打！
但方桂芬的叫聲太慘了，病房的門還是被人撞開。
護士和保衛科的人一起沖了進來。
“住手！干什么呢！這里是醫院！”
幾個男人沖上去，七手八腳地才把已經打紅了眼的程紅旗拉開。
方桂芬鼻青臉腫地趴在地上，渾身是傷，哭得幾乎斷了氣。
程紅旗被幾個人按著，還在瘋狂地掙扎，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
“放開我！我打我自己家的婆娘，關你們屁事！這個女人不聽話，就該打！”
方桂芬抹了一把血，眼里全是恨，“好，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