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大膽,是郁家千金郁語妃一向的作風,只見她倏地笑了,帶著幾分惡毒,一字一句帶著尖銳的攻擊,要剜到寧緋的心里去才肯罷休,“想說紀慨快和你結(jié)婚了嗎?別忘了,你先前所做的事情,可是比我更加惡劣一千倍一萬倍!”
寧緋不動神色地收下這些敵意,她從副駕駛座上拎出一袋重物,再空出另一只手拎起包,打算離開。郁語妃站在那里沒有動,直直望著寧緋朝她走來,然后,她清冷的眸子在一瞬間望向她,視線里竟帶著幾分寒意,“那么,就用你的話來還給你,每個人都有權(quán)利追求更好的,不是嗎?”
“寧緋——!!”
大步往前走,身后郁語妃在喊她,寧緋沒有停頓。
“認識了你15年,可是這15年來,我對你,只有一天比一天加劇的失望!”
“……”寧緋不動聲色地斂去眸中的情緒,不再去管身后郁語妃的任何動作,她推開寧宅大門,里面的人紛紛朝著自己望過來。
真正的戰(zhàn)場,是這里才對。
寧緋閉上眼,而后緩緩睜開,唇畔微微掀起,像是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無視周圍各種各樣的打量,她一路來到坐在客廳中央的寧遠身邊,聲音雖然平淡,卻無形之中透著關(guān)切,“爸,我來了。”
看著寧遠復雜的表情,寧緋毫不掩飾地加大了笑意,從容地坐在了他身邊,手里拎著一袋重物放在茶幾上,“難得回來一次,給您帶了紅酒,讓劉嫂拿下去,一會餐桌上打開。”
這小箱紅酒也是紀慨提前就放在副駕駛座上的,看來昨天他就已經(jīng)知道了這件事情,只是一直沒告訴自己。
不想去揣測紀慨的用意,寧緋繼續(xù)笑著說道,“阿慨今天公司里忙,所以估計來得要晚些,他讓你們不用擔心。”
“這孩子,工作總是這么忙,以后結(jié)婚了怎么辦,總得抽出些時間來陪陪你。”沒辦法猜測寧緋的想法,寧遠在心里長嘆一聲,只得替寧緋理了理耳邊的碎發(fā),“一路開過來累了吧?還有半小時就可以吃飯了,你先去陪語妃他們聊聊天,幫爸爸招待招待客人。”
“好。”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這里,寧緋聽到這句話,立刻起身,她一站起來,周圍就有人迎上來。
“緋緋!”蘇北廷在遠處朝她揮揮手,“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北廷。”下意識打量他周圍有沒有那個人的出現(xiàn),蘇北廷顯然意識到了寧緋的擔憂,他輕松地笑著朝她走過來,“紀徊在國外,沒有過來。”
“這樣。”寧緋感覺肩膀上的壓力去了一半,既然他沒來,就不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想起16歲那年那場遭遇,寧緋笑得有點牽強,從那之后郁語妃就一直針對自己,不知是在替他出氣,還是在朝自己復仇。
“好好玩,一會應該在外面的花園吃飯,我會通知廚師做你最喜歡的水晶鵝肝。”
“哈哈哈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做的不好吃我可是會翻臉的。”蘇北廷爽朗地笑了幾聲,摟住女伴走開,寧緋陸陸續(xù)續(xù)地招呼客人,在各種各懷心思的詢問中游刃有余,黎芝從樓上走下來,看著她纖細的背影,對自己身邊的人道,“瞧我的女兒,真令人驕傲。”
“是啊,雖然性子冷,但是依舊光芒四射。”
“黎姐真是享福了。”
一眾應和聲響起,黎芝滿意地露出笑容,走到樓下坐到寧遠身邊,“老公,客人都來齊了嗎?”
“差不多了,紀家小子沒來,阿緋說她有事要做。”
不過多久,寧遠就帶著所有的客人來到寧宅外面的花園里,寧緋站在他左側(cè),嘴角始終保持著一個淡然的弧度,黎芝在寧遠的右邊,挽著他的手臂,身上穿著一件AtelierVersace春季的漸變色禮服,盡顯貴婦儀態(tài),純黑色的JimmyChoo讓她整體顯得十分高挑,乍一眼看去,仿佛回到十多年前,從未老去。曾經(jīng)那個還帶著青澀的小女子如今已經(jīng)一躍成為姿態(tài)優(yōu)雅的豪門貴婦,她的美麗被上天所眷寧,盡管人到中年,一雙高跟鞋卻依舊能踩出尖銳沖擊的性感來。
寧緋笑了,這就是她的母親,曾經(jīng)帶給她無窮的希望,又親手掐死了這些期待的母親。
寧緋的美貌遺傳自黎芝,然而和黎芝不同的是那雙眼睛,黎芝的眼里仿佛藏著無數(shù)故事,的的確確她也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故事,所以一雙眼睛意味深長,和自己的母親不同的是,寧緋的眼神從來都是清冷的,很少被人察覺出什么情緒波動,她就這么站在你身邊靜靜地看著你,卻能讓你覺得她離你很遠。
寧遠示意他有話要說,花園熱烈的氣氛一下子里安靜下來,四周只有柔柔的薩克斯聲音通過音響低低地傳出,夜晚的花園被地燈和掛在樹枝上的燈泡照亮,寧家修建的花園小徑,亭臺樓閣在夜里都覆上一層神秘的氣息,景色宜人。
寧遠沒有接著說話,眾人便繼續(xù)等待,有人忽然分辨出,優(yōu)雅的薩克斯曲子里,有一陣腳步聲伴隨而來。
越來越明顯的腳步聲彰顯著主人的靠近,寧緋察覺到在自己身后不遠處,回眸一瞬間,一雙淡漠的眸子里有驚恐炸開來!
全場陷入震驚當中,跟著響起的是一片吸氣聲!
站在那里的是一位年紀輕輕的少女,黑色的長發(fā)及腰,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里有不安,有惶恐,卻依舊挺直了脊梁,緊張地掃視著站在周圍的人群。
而后,目光在寧緋的臉上停頓許久,她心神一震,驀地,竟有笑意從嘴角化開!
身上一件ElieSaab2015春季主題的裙子,胸前點綴著的花瓣顯得她宛若一只精靈,見她動作輕巧地拎起了裙子,朝著寧緋的方向小碎步跑去,像是跳動的音符,彰顯著她的青春洋溢。
聽得她聲音如玉質(zhì)般清脆——“姐姐!”
臉上的笑容仿佛能把夜晚點燃,她拉住寧緋的手腕,寧緋竟覺得皮膚火辣辣的疼。
姐姐兩字,直接表明了她的身份。
場面開始騷動,已經(jīng)有人開始拿手機拍她的照片,還有人上前想要更仔細地看清楚她的臉,在外面虎視眈眈的記者也開始捕捉鏡頭,閃光燈下,少女的笑清純可人,而面對著她的笑容,寧緋覺得背后有寒意在一寸一寸的蔓延上來。
穩(wěn)住身體,她掛出招牌微笑,語調(diào)里帶著試探,“淺淺。”
“姐姐你還記著我呀!”話語在外人聽來似乎透著欣喜,實際上,確實該是欣喜的,那種把敵人逼至懸崖勝券在握的欣喜,“我還以為姐姐忘了我呢,這么多年來我可是一直都記得你的呀。”
是啊,一直都記得你的啊……
記得你親手給予我的一切,陷害以及毀滅。
寧緋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氣血上涌,一時之間大腦竟是一片空白。
她完全沒辦法處理這個情況。
寧清淺,那個在十多年前失蹤的真正的寧家千金,如今重新回來了!
沒錯,寧緋并不是寧遠的親生女兒,她是由母親黎芝和別的男人所生,寧清淺才是貨真價實的寧家千金,十多年前走丟的時候,寧家?guī)缀醢袶市以及周邊城市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任何消息,寧緋頂著寧家千金的名號走進了眾人的視野,而現(xiàn)在這一切,都將歸還給寧清淺了。
寧緋似乎知道接下去要發(fā)生什么,她垂著眼睛,將手臂從寧清淺的手里撤出,聲音已然恢復了平穩(wěn),“淺淺,歡迎回家。”
“是啊,我回家了。”
眼底有寒意上浮,寧清淺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掐住她喉嚨的念頭,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扯出一抹笑意,“姐姐,謝謝你幫我照寧我爸。”
“于情于理都該如此,沒什么好謝的。”寧緋淡漠的回應讓寧清淺有點著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眼前這個不動聲色的女人在被撕裂面具的時候絕望的表情。
“如大家所見,小女寧清淺幸得上天眷寧,15年后終于回歸我們寧家,今天這次聚會寧某在這里向大家公開這個消息,也謝謝大家15年來對寧家的關(guān)注,今天晚上實則為小女清淺的迎接晚宴,寧某在這里謝過各位!”
“寧老板真是好福氣啊……”
“是啊,小女兒真好看,幸好找到了。”
“大女兒如此優(yōu)秀,小女兒看來也很出眾,寧家真是被偏愛啊。”
一眾迎合奉承的話適當?shù)捻懫穑瑢庍h很開心,面上自然也露出喜悅的神色來,滿場的嘉賓也都覺得今天晚上實在是驚喜,氣氛再一次熱鬧起來,很多人紛紛圍上去,掐媚討好,小心試探,讓從未遇到過這些的寧清淺有些無法招架,寧緋自然看出了她的牽強,笑著替她解圍,態(tài)度恰到好處,似乎是對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無微不至。
“大小姐也是,對自己的妹妹真好啊。”
“姐妹果然是姐妹啊,你看看,都這么漂亮。”
寧緋笑著收下這些逢迎,身后寧清淺目光晦暗。
悠揚的音樂聲再一次響起,場地里氛圍活絡,人群散去一點之后,寧緋選擇了獨自尋找一個沒人的角落靜一靜,卻不料想寧清淺跟在她身后過來了。
“別想因為這個讓我感激你。”
一改先前的笑意淺淺,在這個陰暗的角落里,寧緋抬頭對上寧清淺的眼睛,她看到了她眼底毫不掩飾的恨意,冰冷得像是一把閃著寒光的刀刃,寧緋笑了,“淺淺,別把自己想太重。”
言下之意我也不是真心實意地想幫你,你別自作多情以為我是在替你解圍。
“寧緋,你真是我見過最狠心的女人……”
寧清淺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語調(diào)尖銳,身后人群涌動,聲樂嘈雜,她的目光卻和這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陰沉沉的一片,漆黑的眸子里蘊藏著太多壓抑的情緒,她努力使自己不在寧緋面前爆發(fā)。
“你不是第一個和我說這些話的人。”收下她的敵意,寧緋似乎無動于衷。
“這樣?那我大概是你第一個被害者吧?”寧清淺眼里有寒光一閃而過,接著她發(fā)出令人不寒而栗的聲音,像極了惡毒的詛咒,“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去揭穿你,既然我回來了,那我就好好當我的寧家千金,而你,永遠都是多余的那個。”
她想好好折磨自己。寧緋這么想著,望著她卻笑了,眉眼清冷,“隨你喜歡,寧大小姐。”
“你這幅從容的樣子,真是我見過最惡心的表情了。”
寧清淺清秀的臉上寫滿了厭惡,“明明做這些事情的人是你,卻可以裝得什么都沒有做過一樣,真是太惡心。”
寧緋朝著她意味不明地笑笑,隨后開口,“這么快就能習慣寧家二小姐的身份了?”
“二小姐?”寧清淺像是聽見了什么好笑的笑話一般,嘴角毫不掩飾地揚起,“我想你錯了,不管是15年前,還是現(xiàn)在,寧家的小姐永遠都只有我一個,而你,不過是那個女人從外面帶進來的女兒,永遠沒有資格冠上寧家千金的頭銜!”
“這樣。”
原以為會激怒寧緋,可是寧緋卻沒有任何的表示,只是站在那里看著她,眸光淡漠,甚至還帶著點點譏誚。
這算什么,在嘲笑她嗎?
寧緋,你有什么資格來嘲笑我!
真想要撕裂她清高偽善的面具,讓世人都看看這個心腸歹毒的女人曾經(jīng)都做過什么喪盡天良的事情!
“想要看看我的真面目?”像是察覺了寧清淺的心思,寧緋低低地笑出聲來,她忽然上前幾步,貼近了寧清淺的臉,瞇起來的眼睛里有無法看懂的情緒,似乎很享受寧清淺這樣無法招架的神態(tài),她勾著唇角,嘲笑聲清晰地傳入寧清淺的耳朵——
“對啊,如果要說我有什么后悔的事情的話,那大概便是,15年前,沒有讓你死吧……”
語調(diào)還是如往常一般淡然,卻能讓人感覺到有寒意逼迫而來!
“寧緋……”
寧清淺咬牙,恨得眼睛通紅,“壞事做太多是要下地獄的。”
這句話,好像從哪里也聽到過。
然而穩(wěn)定住自己的神情,寧緋只是不屑地嗤笑一聲,有痛意從心底深處密密麻麻地泛出來,她讓自己努力去忽視這些異常,嘴角的笑容依舊保持著一個乜斜的弧度,“這話我聽過太多次了,若是我要下地獄的話,在那之前,也該是你們先遭到報應!”
“!”
寧清淺震驚地看著她,臉色有些蒼白。
寧緋不再去理會,撞過她的肩膀徑自離開。身后,寧清淺站在那里,臉色晦暗不明。
只是離開的寧緋同樣沒有好到哪里去,這番對話太過直接太過觸目驚心,幾乎不用多做力氣就將過去的一切輕而易舉地從她心底最深處挖出來,在寧緋的腦袋里循環(huán)播放,她似是痛苦地閉上眼睛,攥在一起的手指因為太過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腳步加快,不想去管周圍人看自己的眼神,下意識地想要逃離這花園逃離寧家。
而正是這個時候,一件帶著體溫的馬甲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寧緋抬頭,撞入紀慨那雙凜冽的眼睛里。
“我來晚了,被欺負了?”他站在她面前,聲音低沉。
熟悉的氣息包圍住自己,寧緋忽然間鼻子一酸,猛地撲向紀慨的懷抱,用力抓住了他的衣服,聲音哽咽,“你怎么才來啊……”
“公司里出了點事情,所以來得晚了。”
紀慨哭笑不得地看著埋在自己胸口的那個小腦袋,“喂喂,怎么了?被欺負得這么慘?平常你可不是這樣啊,H市頭號冰美人寧緋小姐?”
“要你管。”
寧緋悶悶的聲音傳來,好久才從紀慨胸口抬起頭,“這么一大串前綴誰想出來的?”
“聽說,聽說。”
紀慨示意她挽住他的手,寧緋會意,兩人一起走到花園中央去,周圍人頻頻打招呼——
“紀少,大小姐。”
“紀少終于來了。”
“天作之合啊,二人婚約是否已經(jīng)定下了?”
“正在策劃。”紀慨摟著寧緋的腰,笑容竟與寧緋出奇的相似。
“那我們就等著你們的請柬吧,哈哈哈。”
周圍人一片笑聲,紀慨理了理寧緋的頭發(fā),似笑非笑,“不會忘了大家的份的。”
寧緋垂在身側(cè)的手指漸漸收緊,她抬頭看向紀慨,他的半邊臉籠罩在陰影里,深邃的五官,修長的身形,再加上平日里冷漠果斷的作風,讓許多女人虎視眈眈。
這便是令H市無數(shù)女性瘋狂的紀家少爺,她的未婚夫,她的紀慨。
她和紀慨在一起三年,從剛開始萬人指責到現(xiàn)在眾人迎合,經(jīng)歷過大大小小的風波難以計數(shù),可是這三年來,她從來都沒有看透過紀慨。
他隨心所欲,忠于自我,或許他是愛著她的,但是愛的太過理智,有時候會讓寧緋覺得很寂寞,就像是在蒼茫的草原上,隨便哪里都可以走,所以不知道往哪里走。而紀慨卻是一頭野獸,永遠都不會背叛自己,這片草原是他的領地,不管寧緋跑到哪里,都逃不過他的掌控。
她收回自己的視線,忽然間就想笑。
是的,還是有不理智的地方的,紀慨他還是有著最致命的弱點,這個弱點也只有她可以刺傷他,所以他們兩個才會在一起,像一面鏡子,快樂是雙倍的,痛苦也是雙倍的。
“阿慨……”
身后有人喊紀慨的名字,寧緋抽回思緒,轉(zhuǎn)過頭去,對上郁語妃復雜的眼神,她嘴角展開一抹笑意,像是故意笑給她看一般,見到郁語妃果然如自己所料慘白了臉,寧緋好心情地對紀慨提醒道,“阿慨,語妃在叫你。”
“嗯?”看透了寧緋的小把戲,紀慨轉(zhuǎn)過身去,朝著郁語妃打招呼,“好久不見啊,語妃。”
“阿慨。”郁語妃上前幾步,走到兩人面前,“之前一緋來的時候開的你的車……”
“這個,是我們之間的小游戲。”紀慨松開了寧緋的腰,改為手與手十指相扣,郁語妃看在眼里,心口刺痛。
“緋緋提出來要換車玩玩,我也有心情就陪著她一起鬧。”
雖然依舊是冷冷的語調(diào),卻不難聽出其中寵溺的語氣。
郁語妃牽強地笑了笑,之后隨意寒暄了幾聲便轉(zhuǎn)身離開,紀慨牽著寧緋的手沒松開,“吃點什么嗎?難得今天來一次寧家。”
“別了,沒胃口。”寧緋看著郁語妃遠去的背影,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覆上了眸子,她似乎是低嘆了一聲,“我有點累,要不先回去吧?”
“我隨你啊。”紀慨聲音平緩,“我?guī)湍闳ズ蛯幨宕蚵曊泻簦俊?/p>
“他叫我來就是迎接寧清淺的回歸。”寧緋聲音疲憊,“可是對于我來說,寧清淺的出現(xiàn),才是真正的噩夢。”
“畢竟他們是不會明白的。”
發(fā)出了一聲難以理解的笑聲,紀慨松開寧緋的手,邁開修長的腿,朝著最前方被人群包圍住的寧遠和寧清淺走去,寧緋站在人群之外,默默看著他的背影。
“誒,你們晚上不留在寧家嗎?”
寧清淺別有深意地打量著紀慨,出聲詢問。
“不了,緋緋習慣睡我公寓。”紀慨打斷了寧清淺接下去的心思,他雙手插在口袋里,視線有幾分凜冽,寧清淺堅持的念頭只得作罷,扯出一抹笑意,“這樣,那記得保護姐姐晚上的安全。”
“好。”微微頷首,紀慨轉(zhuǎn)身,走到遠處他摟住寧緋的肩膀,兩個人的背影漸漸遠去,燈光映襯下,有幾分模糊和扭曲,寧清淺的手指死死攥在掌心,她告訴自己要忍住,等了這么久,不急于這一時……
沒錯……寧緋,所有的一切,我都要從你手上奪回來!
紀慨把寧緋的車鑰匙交給寧家的管家,讓他跟在后面開回他的公寓,然后自己坐上了Macan的駕駛座,寧緋拉開副駕座的車門,車子在沉默的氣氛中發(fā)動,猛的加速的保時捷像是一支箭從原地飛駛而去,寧緋按下車窗,夜晚有冷風呼呼地灌進來,她瞇起眼睛,眼神淡漠。
紀慨抽了根煙,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呼嘯的風聲卷住他的聲音,更甚一分冷冽,“兩個月后,婚禮要邀請寧清淺嗎?”
彈了彈之間的煙,他似乎是在笑,可是眼睛里卻沒有絲毫的笑意。
寧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話語迎了上去,“不如再把紀徊也叫過來?”
語氣嘲諷,她知道紀慨這是故意在刺激她,所以她不能示弱。
“好啊,你沒意見的話,我就叫柏佳和翊姐去辦了。”
紀慨勾著唇角,“把今天除掉,還有兩個月零六天。”
寧緋毫不退讓,“嗯啊,就這樣好了,人多熱鬧。”
“是挺熱鬧。”似乎聽見他發(fā)出了一聲冷哼,可是風聲太過囂張,所以寧緋沒有聽的真切,她轉(zhuǎn)過臉看向窗外,沉默許久才道,“哦對了,別忘了還有付姨。”
“呲——!!”
突然間車子被人用力地踩下了剎車,發(fā)出一聲尖嘯,寧緋沒有系安全帶,整個人往前摔去,慌亂間用手抵住額頭才避免了撞擊,手背傳來痛意,可她沒有害怕,反而笑容愈深,紀慨動怒了。
“生氣了?”
明知故問,可是寧緋心情很好。
瞧瞧,這世界上,只有她能夠這么直白地傷到他。
她該覺得榮幸的,因為她是特殊的。
紀慨轉(zhuǎn)過臉來,一雙陰冷的眸子像是一雙無形的大手掐住了寧緋的脖子,她感覺到有點喘不過氣,可是笑容越發(fā)明顯。紀慨,疼嗎,這種感覺,傷口被人硬生生撕開來的感覺,疼嗎?
不甘寂寞,拼命地想要出去,原以為有了裂縫,陽光就該照進來了,可是無論我努力多少次,結(jié)果只是把傷口撕開再痛上一次而已。
所以不如永遠都不要去動那些想到靠近溫暖的念頭,躲在自我封閉的世界里,也不會受到任何的傷害。
我和你,都是這樣,一邊刺傷,一邊取暖,彼此的世界里只有對方,兩個人,四個影子,偶爾清醒,更長時間的是休眠,做著渾渾噩噩的噩夢,過著身不由己的生活。
寧緋笑著閉上眼睛,紀慨死死攥著方向盤,終是再一次發(fā)動了車子,保時捷咆哮著駛向公寓。
一路無言,這種情景不知道已經(jīng)出現(xiàn)過多少次了,到車庫,寧緋下車,紀慨鎖車,跟在后面寧家的人把寧緋的車子停好遞上來鑰匙,她接過去略表感謝,便轉(zhuǎn)身追了上去。
紀慨沒有等她,徑自按亮了電梯,寧緋跑了幾步,在他身后站穩(wěn),抿了抿唇,最終讓步,“好了阿慨,我們認真點來談談事情……”
帶著幾分冷意的目光掃過她,“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兩人走進電梯,按了樓層,門又在他們眼前緩緩關(guān)上。
“付婧。”
從紀慨嘴里聽到這個名字的次數(shù),真是少之又少,事實上,更多時候,跟這個名字有關(guān)的字眼,都是從寧緋嘴里說出來,目的也很明顯,就是刺傷紀慨。
現(xiàn)在她抬頭看著紀慨,一眼便望到了他眼睛里翻滾起伏的情緒。
瞇起的雙眸里帶著濃濃的壓迫,像是在努力克制著什么感情,不甘,怨恨,還有詭譎的寒意。
寧緋這個時候在心里問自己一句,是不是做得太過火了?
問完又覺得好笑,以前這般傷害他的時候,可有察覺過這些字眼的攻擊力?
現(xiàn)在才有這種想法,也真是太圣母不過了。
“叫她來吧。”紀慨的聲音像是拼命隱忍著什么,又低又沉,可他嘴角的笑容卻越來越危險,“叫她過來,我想好好見見她了。”
“……”寧緋沒說話,電梯里溢出紀慨低低的笑聲,透著尖銳的嘲諷,她感同身受,心臟開始鈍鈍地發(fā)疼。
走出電梯,紀慨的公寓在走廊盡頭,越來越靠近的時候,有模模糊糊的爭吵聲愈發(fā)清晰。
寧緋露出奇怪的眼神,還沒意識到是怎么一回事的時候,他們公寓隔壁的門被人猛地甩開,然后一個短發(fā)的女生從那里沖出來,跌跌撞撞地往前踩了幾步,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寧緋和紀慨正好走過來,她一愣,腳下一絆——
“撲通”一聲,她整個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有沒有道德素質(zhì)啊!就不會扶我一把!”
女孩叫囂著從地上爬起來,眼眶通紅,看樣子是和房子里面的人有了爭吵跑出來,結(jié)果跑得太急又直接摔在了地上。
“……”寧緋沒有去理這個女孩的指責,和紀慨徑直往前走去,到自己公寓門前,按了密碼推開門,身后女生傳來詢問,“你們住在這里嗎?”
“嘭”的一聲,跟在她身后的紀慨直接在女孩面前摔上了門。
“……”寧緋繼續(xù)沉默。
寧緋的聲音有些低,“別再提他了,好嗎?”
“你果然還是忘不了他……”
刀放在桌面上,發(fā)出細微的撞擊聲,紀慨就算是在生氣的時候也是危險而又優(yōu)雅的,他在笑,可是語調(diào)冰冷,“你即將成為我的妻子了,親愛的。若是心里還住著紀徊,那我會很傷心的。”
“阿慨,你應該知道得很清楚。”寧緋有些急促,他總是喜歡看自己無力反抗的樣子,這未免有些殘忍。
“我知道?是啊,我知道得很清楚。”
“畢竟三年前,第三者不是我嗎?”
紀慨將“第三者”三個字咬得極重,寧緋心尖一顫,眼里有痛意溢出,“可是紀慨,是你招惹我……”
“對,所以我們兩個都有錯,唯一無辜的,只是紀徊。”
紀慨抿了一口紅酒,喉結(jié)上下滾動,曖昧的燈光下,寧緋望著他,眼神朦朧。
只是他突然間站起身,靠近了寧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寧緋與他對視,有鋒利的壓迫感透過眸子一絲不差的傳達給寧緋,“不要再去想紀徊,或者動跟他有關(guān)的一丁點念頭,寧緋,你是我的女人。”
是的,就算不愛,也不允許自己的東西沾染上別人的氣息,更何況是即將成為自己妻子的寧緋,又怎么能讓別的男人成為她的煩惱?
這樣的話身為未婚夫,自己豈不是像一場笑話?
“你在害怕。”
寧緋倏地笑了,笑意燦爛,幾乎灼傷了紀慨的眼。
那一瞬間,紀慨差點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真難得,你在害怕。”
平淡的語調(diào),帶著她一直以來的淡漠,像是在陳述一件在普通不過的事情,可是說出口的那些字眼,卻仿佛手里的刀叉,一刀一刀凌遲著紀慨的心臟。
是的,他在害怕。
他低估了寧緋的心狠程度,這個女人,從來都不肯認輸,特別是在面對自己,豎起所有的尖刺。
心明明也在痛,表面上卻成為了怪物的種種。
紀慨忽然間也笑了,這才是他所選擇的人啊,不是嗎,相似度太高的靈魂,會因為具有太過強烈的共鳴,所以在面對傷口時,受到的傷害也會是直接而又準確。
這不就是他和寧緋嗎?
正是因為深知寧緋是這樣的人,所以他才會選擇她啊。
“你不該來用紀徊來試探傷害我的。”寧緋的臉色也有些難看,她死死握住了手里的刀叉,像是想從這些冰冷的器具上獲得一些能讓她冷靜下來的力量,“你不過是在害怕我的離開,而紀徊正好給了你理由來一遍遍刺傷我。”
“所以是紀徊的錯。”冰冷而又迅速的語調(diào),紀慨有些不平靜,他深深地看了寧緋一眼,后者也抬眸望著他,目光交錯間,兩人的眼神竟是出奇的相似。
沒錯,相似。
紀慨笑得有些寂寞,選擇寧緋的理由,這樣可笑的理由,竟是最真實的動機。
他們都是怪物,所以怪物只能和怪物相處。
“早……”
聲音有點慌亂,像是偷偷做什么事情被抓了現(xiàn)行,寧緋難得有些無法平靜,她整個人被紀慨抱在懷里,姿勢有點變扭,無奈蹭來蹭去發(fā)現(xiàn)無法掙脫,干脆放棄了掙扎,任由他抱著自己,貼在一起的肌膚互相交換著體溫,寧緋感覺到了紀慨的心跳聲。
那一瞬間她突然間有點控制不住自己想和紀慨說,阿慨,我們好好過吧。
可是太過強大的理智讓她將這些原本已經(jīng)到了舌尖的字眼硬生生咽了回去,她知道,這一切還沒有結(jié)束,自己身上肩負著的所有,都還沒有結(jié)束。
不能認輸……否則結(jié)局就是一無所有。
或許紀慨也是知道這個的,所以在用這樣子的相處方式一遍遍提醒著自己,也在提醒著她,不能停止,不該有任何停止的念頭。
不然的話,這一路走過來耗盡的一切都將白費。
寧緋低低地嘆了口氣,伸手撫摸紀慨的臉,“阿慨,你累嗎?”
“……”
紀慨的眼里有什么情緒一閃而過,卻很快被他掩蓋住,快得讓人無法捕捉,那一晃而過就仿佛是錯覺。
“不能累。”
是啊,不能累。
像他們這樣的人,有什么資格說累呢?
選擇了這條路開始,就沒有辦法回頭了。
從那一年的松開手開始……名為罪孽的命運齒輪就開始轉(zhuǎn)動,她知道,她終于讓自己徹徹底底地跌落到了黑暗里,再無看見光的一天。
甚至沒有想象過,從那以后開始,自己竟然可以表演的如此完美無缺,不論是哭是笑是喜是悲,該在怎樣的時候表現(xiàn)出怎樣的情緒,她幾乎不用多做思考,身體就會本能的給出反應。
這樣本能的反應,還真是有點悲哀呢。
寧緋靠在紀慨的懷里,“阿慨,你說,我們結(jié)婚后多久,可以要孩子呢?”
“我不喜歡小孩子。”
紀慨給出的回答直接而又迅速,寧緋的心尖一顫,聲音有些不可置信,“你說什么?”
“我說我不喜歡小孩子。”紀慨神色復雜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會是懷孕了吧?”
“沒有啊,我只是問問……”
垂下眼,眸中有痛意溢出。
寧緋下意識地伸手撫在自己小腹上,笑容苦澀,可是阿慨,你從來都不喜歡做任何的保險措施,這讓我一個人承受,是不是太過殘忍……
如果哪天真的有了,我該懷著怎樣的心情去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
紀慨似乎能看出來寧緋在想什么,聲音依舊冷漠如常,“如果真的有了的話就去打掉吧,我會陪你去的。”
不是的,不是你會不會陪我去的問題……
是你在不在乎我和孩子的問題……
“你想多了,我真的只是問問,沒有懷孕。”寧緋扯出笑意回應紀慨,“我一會起床去吃藥,放心。”
心口倏地有電流趟過一般,有點麻,有點疼,這讓紀慨有點煩躁,他沒說話,只是再一次閉上眼睛,“周末,起床還早,再睡會吧。”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金色的夕陽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寧緋睜開眼睛,視線越過紀慨的肩膀投向那扇落地窗,突然間意識到,自己這個所謂的回籠覺,居然會睡了這么久。
于是她伸手推了推紀慨,“阿慨,阿慨?”
紀慨的睫毛顫了顫,跟著慢慢睜開眼,聲音透著沙啞,“嗯?怎么了?”
“好像……晚上了……”
“嗯?”
又是一聲意味不明的嗯,寧緋伸手抓過放在一邊的手表,“下午三點多了……我們直接跳過了早飯和午飯……”
“那等下起床直接去吃晚飯吧……”紀慨踢了踢被子,摟著寧緋的腰,“給我蹭蹭。”
“一邊去。”寧緋無奈地笑了笑,紀慨難得露出這樣毫無防備的表情。
“居然睡到這么晚,估計是昨天晚上用力過度了……”
紀慨瞇著眼睛,很是愜意。
“哦,你還會虛啊。”寧緋面不改色。
“……”嘖。
“起床——!”
像個小孩子一樣一下子踹掉了兩人身上的被子,紀慨從床上坐起,寧緋遮著胸口尖叫,“阿慨你神經(jīng)病吧!幼不幼稚啊!衣服都給你踹下去了!”
紀慨懶懶地掃了她一眼,“又不是沒見過,遮啥,什么地方我沒碰過?”
“……”遇上流氓你還真是沒法跟他講道理。
寧緋已經(jīng)習慣了紀慨這種定時切換的模式,他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是以強大冷漠的形象出現(xiàn),面對自己就是一邊針對一邊取暖的態(tài)度,當然偶爾也會有這樣子的情形,前提是他的心情很好。
現(xiàn)在看來,紀慨的心情相當不錯。
“嗯,是不錯。”像是看穿了寧緋在想什么,紀慨邪笑,“畢竟吃飽喝足睡舒服了……”
話說到一半,寧緋一個枕頭砸在他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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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這對情侶狗決定出去超市采購食材,紀少喜歡料理,寧緋喜歡吃他做的料理。
這樣短暫的小甜蜜感只要在不提及某些敏感字眼的情況下,還是可以保證的,所以說寧緋一直覺得他們相處方式很變扭,一會好一會壞的,當然大多數(shù)都是在冷戰(zhàn)吵架,像這樣的情況不多,總之一句話,全看紀慨心情。
紀慨拉開冷凍柜挑肉,寧緋站在一邊看著他伸長手在冷凍柜里翻來翻去,這幅樣子還真是不像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闊綽子弟,誰會想到堂堂世環(huán)塑化的副總會在超市里對著肉類斤斤計較?
放了一盒肉在購物車里,紀慨繼續(xù)往前走,“我回去做滑蛋蝦仁,你海鮮不過敏吧?”
“……你不知道?”寧緋反問一句,這讓紀慨表情一沉,“知道還問你?”
“我以為你知道。”一邊推車一邊裝作毫不在意地說道,嗯,好像又壞了這位大爺?shù)男那椤?/p>
“廢話真多,就問你過不過敏吧?”表情開始有點風雨欲來的感覺。
“你沒看見過我吃海鮮?”寧緋也毫不退讓,帶著煩躁地說了一句,“就那帶蝦仁吧,你右邊第二排第三類。”
“……”紀慨忍了忍沒說什么,將那袋蝦仁用力摔進購物車中。
寧緋冷著眉眼,摔給誰看啊?給誰甩臉子呢?不知道還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