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真正的景象,這個時代到處都是荒蕪和破敗,這是朱興明的印象。
晚晴時期的一組照片,深刻的反映出來,封建時代的真實面貌。
比如說,五岳之尊的泰山,歷朝歷代的帝王們,都喜歡封禪的地方。
我們?nèi)缃窨吹降奶┥剑粲羰[蔥俊秀挺拔。
然而從晚晴一組照片上看來,整座泰山上,到處都是裸露著的光禿禿的石頭。哪里,有半點大樹的影子。
山林樹木,在這個時代都是相對稀缺。
別的不說,一到了冬天就看得出來,尋常百姓們?yōu)橹蟛俗鲲埖牟窕鸢l(fā)愁,那是尋常的事。
我們一直從史書中窺伺古人,實際上的古人生活,要艱難的多。
我們在讀史書的時候,有時候很奇怪,為什么會有樵夫這樣的職業(yè)。
古人都是很勤勞,砍柴完全可以親力親為。
實際上,樵夫在古代可是個很吃香的職業(yè)。
這一切,就是因為柴火太過于稀缺的原因。
至于那些土肧的城墻,到處都是斑駁陸離。就算是天子腳下的京城,京城內(nèi)到處也都是隨地大小便的惡臭痕跡。
馬車隨著人流緩緩挪動,終于穿過狹長陰暗、散發(fā)著汗酸和牲口氣味的城門洞。城內(nèi)景象比城外更顯凋敝。
街道狹窄,兩旁多是低矮的土坯房或半舊的木樓,許多店鋪門可羅雀,招牌蒙塵。行人稀少,即便有,也是步履匆匆,眼神躲閃。
空氣里除了塵土味,還隱隱飄蕩著一股食物輕微腐敗的餿味。墻角屋檐下,蜷縮著幾個衣衫襤褸的乞兒,瘦骨嶙峋,眼神空洞地望著過往行人。
這才是真正的古代生活,歌舞升平不過都是粉飾出來的而已。
朱興明好在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示意孟樊超將車趕到一條相對僻靜的后街,在一家掛著“悅安老店”破舊幌子的客棧門前停下。
客棧掌柜是個干瘦的老頭,見有客來,堆起謙卑的笑容迎出:“幾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小店干凈便宜……”
“要兩間上房,清凈些的?!蓖斏锨敖簧?,熟練地丟出一小塊碎銀。
“好嘞。好嘞。天字號房兩間,您樓上請?!闭乒竦难劬σ涣粒B忙殷勤引路。
房間在二樓盡頭,推開吱呀作響的木窗,正對著客棧一個小小的天井,以及天井外一條更狹窄、更骯臟的后巷。巷子里污水橫流,堆著些破爛家什,幾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垃圾堆里翻找著??諝鈵灍?,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酸腐氣味。
野狗極為的警惕,畢竟在這個時代,人類是極其危險的存在。
朱興明站在窗邊,眉頭緊鎖,望著巷子里那幾只爭搶著一塊骨頭的野狗出神。
“爺?”孟樊超無聲地出現(xiàn)在他身后。
朱興明微微頷首。
孟樊超手中攥著一團被揉得皺巴巴、沾滿污漬的紙。他將紙展開,鋪在房間內(nèi)唯一一張瘸腿的方桌上。
那是一張狀紙。紙張粗糙,墨跡被汗水和淚水暈開,字跡卻異常工整,帶著一股讀書人書卷之氣。抬頭赫然寫著。
“具冤狀人鄭彥,系山東大名府清平縣生員,泣血叩告青天大老爺:狀告山東提督學(xué)政胡善庸、大名知府趙德彪,貪墨無度,私賣生員功名,草菅人命……”
有個叫鄭彥的書生,控訴山東學(xué)政胡善庸與大名知府趙德彪勾結(jié),明碼標(biāo)價售賣秀才功名,一個名額三百兩白銀。
家境貧寒、無力行賄的寒門學(xué)子,即便文章錦繡,也屢試不第。更有甚者,鄭彥的同窗好友,一位名叫柳文淵的寒門才子,因當(dāng)眾質(zhì)疑科場不公,竟被知府衙役以“誹謗朝廷”、“擾亂科場”為名,當(dāng)街鎖拿,投入大牢。不過三日,便傳出其在獄中“畏罪自盡”的消息。
鄭彥冒死探視,發(fā)現(xiàn)柳文淵尸身上傷痕累累,十指盡碎,分明是受盡酷刑而死。他悲憤交加,散盡家財,寫好狀紙,欲上省城告狀,卻被官府爪牙一路追殺,僥幸逃至大名府城,卻如過街老鼠,無人敢收留,更無人敢接他的狀紙。
“生員鄭彥,泣血叩首。功名事小,公道事大。同窗血仇,不共戴天。朗朗乾坤,豈容豺狼當(dāng)?shù)?,魑魅橫行。懇請青天大老爺,撥云見日,還我山東士林一片青天,為冤死的同窗柳文淵,討還血債。”狀紙末尾,字字泣血,力透紙背。落款處,按著一個鮮紅刺目的指印,仿佛是用心頭血摁下。
“哪里來的?”朱興明抬起頭。
“大名府外,按照爺?shù)姆愿溃∪嗽诔莾?nèi)轉(zhuǎn)了一圈。偶然所得,好像是一個書生,要去衙門鳴冤。只是這大名府衙門緊閉,入而不得?!?/p>
朱興明看著這張字字血淚的狀紙,他并沒有說什么。
畢竟這種事,不能僅憑一面之詞。雖然山全縣的案子歷歷在目,可朱興明還是相信,大明王朝不會爛成這個樣子。
或許,這其中另有隱情。
“鄭彥人呢?”朱興明聲音低沉。
“還在大名府衙外面,餓得只剩一口氣了,屬下給了他一點干糧和水?!泵戏氐馈?/p>
“帶他上來?!敝炫d明斬釘截鐵,“從后門,別讓人看見?!?/p>
孟樊超應(yīng)了聲,出門去了。
不多時,一個身影被孟樊超半扶半架地帶進了房間。來人約莫二十出頭,身形瘦削得如同風(fēng)中蘆葦,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打滿補丁的青衫,早已污穢不堪。
頭發(fā)散亂,面色蠟黃,眼窩深陷,嘴唇干裂出血,唯有一雙眼睛,因巨大的悲憤和一絲絕處逢生的希冀,燃燒著驚人的亮光。正是生員鄭彥。
他一進門,看到端坐桌旁、雖衣著樸素卻氣度沉凝的朱興明,不由得一呆。
“你、你們是什么人。”
朱興明沒有回答,反問道:“這狀紙,是你寫的?”
鄭彥點點頭,有氣無力的:“除了我,還有誰?!?/p>
“哼,這般的巧么,我剛到大名府,就正巧遇到你在衙門喊冤?!敝炫d明哼了一聲。
鄭彥搖搖頭:“不是,我已經(jīng)在衙門外,待了一個多月了。一開始,知府還受理了此案,后來、后來卻把我趕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