瞞天過海,就連吳三桂自己都不知道,皇帝對他已經起疑。
火器走私案,絕不能就這么匆匆了之。
雖然吳三桂做的滴水不漏,總還是有痕跡可循的。
三日后,盛京校場。
同樣旌旗招展,兵甲森嚴。遼東總督田文浩端坐主位,神情肅穆。駱炳作為監刑官,坐在一旁。周圍是盛京的文武官員和部分將士。
、
“帶人犯!”
號令聲中,“蘇長生”和“馬超”被押上刑場。蘇長生早已嚇得失了魂,面如死灰,口中念念有詞,不知是求饒還是詛咒。
而那個“馬超”,則戴著黑色的頭套,渾身癱軟,需要兩個軍漢架著才能走路,看上去像是嚇破了膽,或者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田文浩照例宣讀了一遍“罪狀”,然后下令行刑。
劊子手手起刀落!
蘇長生的頭顱瞬間離開脖頸,鮮血噴濺而出,無頭的尸體栽倒在地,引起臺下陣陣低呼。
接著,輪到“馬超”。劊子手同樣毫不留情,鬼頭刀閃過一道寒光!
“噗嗤!”
那顆戴著頭套的頭顱也滾落在地,頸腔里的熱血噴出老高。
田文浩和駱炳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心中卻波瀾起伏。一場完美的偷梁換柱,就在這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完成了。
事后,田文浩立刻上書朝廷,詳細奏報了“逆賊馬超、蘇長生已在盛京伏誅”的消息,并著重強調了總督府在復審案件、明正國法過程中的“重要作用”,同時也“肯定”了山海關總兵吳三桂前期“破獲”案件的功勞,奏請朝廷一并嘉獎。
奏疏寫得四平八穩,面面俱到,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消息傳回山海關,吳三桂氣得砸碎了心愛的硯臺。
田文浩的奏疏也無懈可擊。他吃了個巨大的啞巴虧,辛辛苦苦導演的大戲,最后最大的功勞和掌控權卻被田文浩摘了桃子,這讓他如何不恨。
但他此刻羽翼未豐,還不敢公然與總督撕破臉,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強顏歡笑地上表謝恩,同時將這筆賬狠狠地記在了心里,對田文浩的怨毒又加深了一層。
吳三桂想不明白,已經半截入土即將退休致仕的田文浩,為何還要跟自己搶功。
你年事已高,不可能再繼任或者往上爬了、
再說了,是你田文浩三番五次的上書,說你年壽已高請求告老還鄉。
這個時候你又鬧這一出,搶這個功勞有什么意義。
除非,田文浩想扶持自己的心腹上位。
而與此同時,一輛風塵仆仆的馬車,在嚴密的護衛下,悄然駛入了京城,駛入了錦衣衛的秘密據點。
孟樊超,終于回來了。
盡管吳三桂極力切割,田文浩的奏疏也刻意淡化了宮闈牽連,但錦衣衛和東廠之前密查的線索,早已將蘇長生與長春宮之間的異常資金往來、以及華妃通過太監劉保傳遞消息的事實,清晰地呈報給了皇帝朱興明。
如何處置華妃,成了一個極其微妙和棘手的難題。
她并非普通嬪妃,而是太上皇朱由檢的寵妃。太上皇雖已退居深宮,不再過問具體朝政,但倫常禮法在上,皇帝亦需恪守孝道,給予其足夠的尊崇和體面。
直接由皇帝下旨處置太上皇的妃子,于禮不合,極易招致非議,甚至可能被解讀為年輕皇帝對太上皇權威的挑戰。
更何況,此事若公開審理,必將震動朝野,皇室顏面掃地,太上皇的聲譽也會受損。這是朱興明不愿看到的。
深思熟慮之后,朱興明想到了一個辦法。
崇禎的宮殿內檀香裊裊,陳設典雅卻透著一絲暮氣。太上皇朱由檢雖年紀并不算太老,但多年的憂勞已讓他兩鬢斑白,神情中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和淡泊。他正坐在窗下,靜靜地翻閱著一本古籍。
“兒臣給父皇請安。”朱興明恭敬行禮。
朱由檢抬起頭,看到是皇帝,微微笑了笑,放下書卷:“皇帝來了,坐吧。今日怎有空過來?”
父子二人閑話了幾句家常,氣氛看似融洽,但朱由檢何等敏銳,他察覺到了朱興明眉宇間一絲難以化開的凝重。
“皇兒,可是遇到了什么難處?”朱由檢主動問道,語氣平和。
朱興明深吸一口氣,知道無需再繞彎子。他站起身,從袖中取出一份并不厚實、卻重逾千鈞的奏報,雙手呈給朱由檢:“父皇明鑒。兒臣近日處理一樁案子,牽涉甚廣,其中…竟不幸牽連到了長春宮華妃娘娘及其兄蘇長生。兒臣…不敢專斷,特請父皇圣裁。”
朱由檢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他接過那份奏報,并沒有立刻打開,而是目光深邃地看著朱興明:“華妃?她…犯了何事?”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心中卻已經波濤洶涌。華妃年輕貌美,性情活潑,是他晚年寥落生活中難得的一抹亮色,頗得他的歡心。
朱興明語氣沉痛,盡量客觀地簡述了案情:“經查,華妃娘娘之兄蘇長生,利用皇商身份,勾結邊將,巨額貪墨,更…更涉嫌利用漕運渠道,私販軍械于關外。其間,華妃娘娘雖未必知其兄具體所為,但多次通過宮內太監,收受其兄巨額賄賂,并利用…利用父皇您的恩寵,為其兄的非法生意提供庇護和便利。東廠與錦衣衛,已掌握確鑿證據。”
他沒有提及白蓮教,也沒有提及吳三桂,只將范圍控制在貪墨和走私軍械,并將華妃的責任定性為“收受賄賂”和“提供庇護”,這已是最大程度地削減了案件的敏感性,保全了皇家最后的顏面。
朱由檢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經歷過山河破碎、看盡世態炎涼的眼睛,卻瞬間變得灰暗而銳利。他緩緩打開那份奏報,仔細地看著上面的每一個字,每一項證據。
殿內陷入了長時間的沉寂,只有紙張翻動的輕微沙沙聲。
朱由檢看得很慢,很仔細。他的手指偶爾會在某一項驚人的數字或者某一句關鍵的證詞上停留片刻。他的臉色越來越白,呼吸也漸漸變得粗重。
崇禎生平最恨的,就是徇私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