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聿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的瞬間，秦招月抬手隔開了他的手腕。
“世子，逾矩了。”
她語氣平靜地嚇人，像是一抔雪喂進了沈聿的喉舌，凍得他發不出一個音。
“秦姐姐……”
“其實于情于理，”秦招月抬眼看向沈聿，“世子應當喊我一聲顧夫人。”
沈聿怔怔地盯著她，那雙墨色的眼瞳里，翻涌著復雜的情緒。
秦招月手背貼著沈聿的手腕，一點點將他的手臂從自己臉龐移開，她微微仰了仰頭，拉開了一點跟沈聿手掌的距離。
“世子，”秦招月語氣分外平靜，“我很感恩世子舍命相救，只是，還望世子明白我已經成婚了。”
沈聿緩緩收回手，坐直了身子，靜靜地看著秦招月。
在長久的沉默中，久到秦招月幾乎以為沈聿不會開口，打算自己轉移話題的時候。
“方才在馬車里……”
他抬頭定定地看著秦招月，眼底竟是帶著說不出的不甘心。
沈聿朝著秦招月攤開手掌，手掌的傷口已經重新上了藥，但是那條沾了血的繃帶還是被沈聿握在手中。
秦招月掃了那繃帶一眼，抬頭看向沈聿，語氣又輕又冷。
“世子，我說了，你救了我的性命，論及秦府和鎮國公的淵源，我也算得上你半個姐姐，待你好原是應該的，只是……”
“在外還需注重男女大防，不能落人口舌。”
她抬眼看著沈聿，那雙素來溫柔似水的眼睛，如今卻像是藏著一汪病川，凍得沈聿心底發寒。
沈聿張了張嘴，喉嚨卻干澀的不能出聲，“我只是……我想……”
到了嘴邊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來，半晌，沈聿微微別開臉，語氣帶著說不出的頹唐。
“給你添麻煩了，我知道了，以后不會……”
秦招月看過去，沈聿劍眉星目，但這會垂頭喪氣的模樣，倒像是一只初出茅廬打獵失敗的小老虎，連耳朵都耷拉了下來。
“我……”
她抬手想要安慰一句，快要觸碰到沈聿肩膀的時候，又硬生生收了回來。
秦招月聽到自己的聲線，是從未有過的冷硬。
“那天晚上，是世子進了我的房間，幫我止血上藥，救了我一命對嗎？”
沈聿一頓，瞬間反應過來，秦招月說的是哪一夜，沉默了一瞬，沒有反駁。
“世子幾番搭救招月于水火，若無世子相幫，想來招月早就已經小命不保。”
秦招月說著，自己倒是笑了一聲。
沈聿連忙皺眉打斷她，“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什么吉不吉利，這都是我本就該有的命數。”
秦招月語氣忽然嚴肅了下來，看著沈聿的眼神，也從原本的溫柔，突然帶上了一絲冷意。
“世子，人皆有自己的命數，自出生那日便已經注定了，我既然選擇走上了這條路，一切后果自有我自己擔負。”
“我既不想，更也不愿意，牽扯旁人，進入我的因果。”
她淡淡看著沈聿，“不知世子，是否懂我的意思？”
沈聿沉默地與她對視，在兩人無限的僵持里，找到了最后一點聲音。
“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高挑的身影幾乎遮擋住所有的眼光，但他脊背挺直，就這樣徑自出了房門，再也沒有回頭。
剛一出門，正好撞上端著水回來的素心，瞧見沈聿離開的背影，臉上下意識有些慌張，匆匆跑進屋子，發現秦招月正襟危坐地靠在榻上，才松一口氣。
“外頭好多傷員，燒得熱水都不夠用，還是后廚的李嬸單獨給了我一個爐子，才支著燒好水，因此耽誤了一會。”
她一邊倒水給秦招月晾涼，一邊笑著解釋道。
秦招月也歪著頭，朝她笑了笑，“辛苦你了。”
素心涼好了一碗水，連忙端到秦招月身邊，一邊伺候秦招月喝，一邊開口道。
“照顧夫人本就是我應盡的本分，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看著秦招月小口小口地喝著水，素心忍不住開口問道。
“奴婢方才看見，世子是不是……”
秦招月聽懂了她未盡之言，抿了一口茶，“他來看看我情況，我便跟他把話說開了。”
素心原本只是隨口一問，未曾想秦招月什么都說了，一時有些結巴。
“什么……什么話……”
又像是反應過來自己僭越，連忙道：“這原是夫人的私事，奴婢不該多問，奴婢多嘴。”
秦招月看著她恨不得抬手扇自己耳光的模樣，有些無奈。
“不妨事，我看你猶如我親姐妹一般，與你說這些也無甚關系。”
她垂眸看著碗里清澈熱水，沉吟半晌，淡淡開口，“你也瞧的出來，世子待我有些不同。”
素心沒有吭聲，但沉默已經給了秦招月答案。
“其實那天在鎮國公府第一次見他，我是起過利用他這份心思的念頭。”
素心猛地一怔，抬頭看著秦招月，一時間有些錯愕。
倒是秦招月看著她震驚的表情，一時間有些好笑，“很驚訝嗎？我如今既無娘家支撐，婆家眼見要將我掃地出門，我除了自己，難道還有什么籌碼嗎？”
“若是那點昔日情誼，能幫我達到目的，其實沒有什么不好的。”
“那……”
素心有些猶豫，“奴婢看著世子對夫人，好像是真心的，起碼，比咱們主君真心多了。”
這話不知戳到了秦招月哪里，她一時頓住沒有出聲。
就在素心以為自己是不是說錯什么，想要出聲道歉的時候，秦招月冷不丁開口。
“是啊，就是真心。”
她抬頭看著素心，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一股說不出的凄涼。
“太真心了，真心的，好像讓我看見了當初義無反顧相信顧行舟的自己。”
素心呼吸一滯：“夫人……”
“我已經被顧行舟辜負了，夠苦了，沒必要再讓這世上多一個傷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