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首輔的話,就像是往平靜的湖泊里投入了一顆巨石,瞬間就掀起了滔天巨浪。
讓女子參加科舉?
這怎么可能!
“這....這萬萬不行啊!”
“文首輔,你怎能如此!”
“女子怎么可以參加科舉?這不是胡鬧嗎?”
“女人就該在家里好好地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操持家務,讓她們參加科舉,她們懂什么?難道要讓他們在科舉的時候,繡花炒菜嗎?”
剛剛大殿內還一片肅靜,但現在,卻熱鬧得像是菜市場一樣。
每個說話的人,都在好嘲諷女子。
仿佛在他們眼中,女子不值一提。
皇帝平靜地看著這一切,并不覺得意外。
這些人,一個個將女子當成自己的附庸,只有不斷地打壓女子,將她們全都貶進塵埃里,才能彰顯出自己的地位。
只有女子需要依附他們活著,他們才能隨心所欲地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乍然聽到讓女子也可以參加科舉的提議,無異于告訴他們,以后女子也有可以單獨存活于世的本事。
當女子不再需要依附男子,可以和男子一樣站在朝堂之上,手中握著權柄,還會將男人當成天嗎?
被人當成天對待了這么多年,他們怎么會允許這種情況的出現!
文首輔也在平靜地看著這些人。
這些連人尚且都不會做的,又能是什么好官!
女子參加科舉,從后宅走出來,自己闖出一片天地這件事,是必然要發生的。
即便他們能攔得住今日,攔得住明日,但也攔不住后日大后日....
他原本也沒想過,要在今天做成這件事情。
他之所以會在現在提出這件事,只不過是為了轉移這些人的注意力罷了。
有了這件事吸引眾人的注意力,虞幼寧和蕭暮雨都被他們忘到腦后了。
皇帝冷眼看著這些人吵兩刻鐘,這才輕咳一聲。
雖然這聲音并不大。
但是每個人吵架的同時,都豎著一只耳朵,注意著皇帝的一舉一動。
聽到皇帝的咳嗽聲,剛剛還在不停吵嚷的人,此時全都停了下來。
該說的他們都已經說完了,現在就等著皇帝的抉擇了。
皇帝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視線在一眾官員的臉上一一掃過,最后落在了文首輔的臉上。
“文首輔的提議......著實是有些突然了。今日就先不說了,日后再說吧!”
聽到皇帝這話,不少官員心中都松了一口氣。
雖然皇帝的態度依舊十分的溫和,可卻也的的確確拒絕了文首輔的提議,這就夠了!
文首輔可是皇帝最為信任的人!
往常,不論發生什么事情,皇帝都不會當著百官的面給文首輔難看。
今日能說出這樣一番話,可見皇帝是真的不喜歡文首輔的這個提議。
這就夠了!
文首輔又不是個傻子,以后肯定不會再提出同樣的建議了!
“退朝!”
皇帝說著,直接站了起來。
眼見著皇帝走了,不少人都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文首輔,這才三三兩兩地走了。
只有和文首輔關系還不錯的,此時一個個走了過來。
“首輔,今日是太過激進了?”
“是啊!文兄!你一貫謹慎,今日這是怎么了?怎么會說出這種話?”
“皇上都多少年沒在朝會上如此對你了!文兄,你糊涂啊!”
聽著幾人的話,文首輔的神色并沒有任何變化,面上也仍舊帶著淺淺的笑容。
“文某向來只為皇上分憂。文某還要去見皇上,就先失陪了!”
看著文首輔的背影,幾個人眼中的擔憂全都消失不見,統統變成了震驚。
剛剛身在局中,完全沒有意識到。
現在仔細地想想,文首輔這么多年,的確都是和陛下一條心。
不管是文首輔主張的事情,還是皇上主張的事情,最終都會辦成。
所以...皇上竟然是同意女子參加科舉的?
皇上竟然真的想讓女子入朝為官?
那這天下...豈不是要變天了?
幾個人面面相覷,面上雖然什么都沒說,但是每一個人的心中,其實都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
若這事兒只是文首輔一個人的意思,那他們還不會贊同。
可這事兒若是皇上的意思,他們還能不贊同嗎?
和皇上對著干,會是什么后果?
用腳指頭想一想也知道,絕對不會有任何好下場!
目前看著,好像是皇上因為百官的反對,暫時壓下了這件事。
但是...他們的這位皇上,可從來都是一位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主兒啊!
更不要說,這事兒,太子定然也是支持的!
兩任皇帝都支持的事情,就算眼下做不成,難不成十年八年做不成?
二十年三十年做不成?
只要堅持,這事兒必定成真!
所以,他們該做出什么樣的選擇,還需要糾結嗎?
幾人再次對視一眼,眼中都有著深思。
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就這么走了。
他們要回去好好的合計商量一下。
這事兒若是真的成了,對他們來說,有沒有什么好處。
想讓女子參加科舉,可讀書本就不容易。
這世上,有許多人家,男子尚且沒有銀錢讀書,就更不要說女子了。
更多的,還是世家貴族的小姐們,和家里的少爺一樣,從小就開始學習四書五經。
讓她們去考,她們能不能成?
若是真的考上了,那他們的家中,豈不是在朝堂上多了一個人?
皇上和太子,乃至未來的太子妃,都支持女子入朝為官。
那第一批通過科舉入朝為官的女子,是不是會得到更多的青睞?
這樣一來,對他們來說,好像只有好處,沒有任何壞處啊!
心中這么想著,一個個比剛剛更加的激動了!
另一邊。
文首輔已經大步流星地來到了御書房。
王公公就在御書房外面等著,一見文首輔來了,立即上前。
“文首輔,您可算是來了,皇上都等了您半天了!問了老奴兩次了!您快些進去吧!”
文首輔點了點頭,“好!”
御書房內。
皇帝看著大步流星走進來的文首輔,面上多了幾分笑意,“怎么樣?消息都透露出去了?”
文首輔點了點頭,“是!那幾個老家伙,腦子一個比一個靈活。他們不相信聽到和看到的,更相信自己想到的。現在應該已經琢磨得差不多了。”
一聽這話,皇帝笑得更大聲了。
“你們不是關系不錯?你這么算計他們,就不怕他們知道了,跟你鬧?”
文首輔面容平靜,“為什么要鬧?這事兒他們并不吃虧!女子入朝為官的事情,已經成了定局,真的施行只不過時間的問題而已,他們先一步知道,先一步開始準備,這不是很好嗎?”
皇帝聞言,不停地點頭,“不錯不錯!你這么說是真的不錯!不過啊——”
話音一轉,皇帝就嘆了一口氣。
“你竟然真的答應這件事?朕倒是沒有想到,你竟然如此開明。”
“既然皇上問起來了,那臣也就實話實說了。
其實在幾年前,臣就已經想過這件事了。
只不過,那時候幼寧和太子的年齡尚小,兩人雖然有這方面的想法,但是并不多,也不夠堅定,臣不想用自己的想法去影響他們,所以什么都沒說,只是耐心地等著。
他們也沒讓臣失望,幾年過去,他們逐漸長大了,倒是越發的堅定了當初的想法,也都更厲害了!”
皇帝心中也是萬分的感慨,“是啊....他們...都是好孩子!朕只想著,趁著朕還在這個位置上,還能壓著那些人,先幫他們踏出這一步!這樣,以后他們也能輕松點!等過些年,朕就將這一攤子交給他們兩個,到時候,就只能你來輔佐他們了!朕可就不管了!”
文首輔原本是微微垂著頭的。
可是聽到皇帝這一番話之后,卻震驚的抬起了頭,朝著皇帝看了過去。
這樣直接盯著皇帝看,原本是大不敬。
但是此時,文首輔卻已經顧不上那么多了。
皇帝剛剛那一番話,下面所隱藏的含義,他瞬間就聽了出來。
只是,他不確定,皇帝這么說,是心中真的這么想,還是只是試探...
現在,親眼看到了皇帝的表情,文首輔確定了!
皇帝竟然有了退位的心思!
要知道,皇帝可還在壯年啊!
一個身在壯年的皇帝,竟然已經有了退位的想法。
這若是說出去,誰能相信?
誰又敢相信?
縱觀歷史上,有多少皇帝,即便是垂垂老矣,生病垂危,也仍舊不愿意放下手中的權柄。
可皇帝才剛剛過了不惑之年,竟然已經有了這種想法!
看著文首輔眼中的震驚,皇帝哈哈大笑起來。
“怎么?這樣震驚?”
“覺得真是貪戀皇權的人?”
不還需要文首輔回答,皇帝又笑了起來。
“序兒是個能干的,只不過尚且年輕,經驗不足。朕已經想好了,接下來,就讓他來處理朝政和奏折,朕就在一旁看著。
如此這樣過個幾年,剛好可以平穩地讓他繼位。大雍好不容易發展到今天,朕不希望再多生出什么波瀾。
朕并不貪戀皇位,只希望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能一心為民,有想法也有能力。序兒就是個很好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