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云嬋斜倚在錦被中,抬眸望向門口立著的男子,眼底一派無辜。
她適時(shí)輕咳一聲,目光幽幽從他身上掠過,鼻尖輕哼一聲,旋即側(cè)過身,蜷進(jìn)了被中。
“秋夜露重,你穿得這樣單薄,沒病也要惹出病來。”云享抬腳入內(nèi),語氣平淡地說著,目光掃過她身上那層近乎透明的紗衣,索然無味。
云嬋面朝床里,聞言幽幽道:“還不是某人偏喜歡這樣?不然,我何苦這般糟踐自己?!?/p>
一句話說得九曲回腸,尾音拖曳著勾人的調(diào)子,換作旁人聽了,怕早已骨頭酥軟,魂不守舍。
可云享是誰?自小與她一同長大,她的脾性手段,他早已看得通透,這些年興致漸淡,連帶著耐心也少了許多。
陸府不比往年,如今人多口雜,他亦端著小心謹(jǐn)慎,沉默片刻,終是忍不住勸道:“嬋兒,如今身在小姑府上,行事總得顧忌些,若被有心人瞧去,傳到小姑耳中,你我都不用做人了?!?/p>
云嬋身子一僵,胸口那股郁氣憋了半晌才泄出來,她眸中光影閃爍,寒光乍現(xiàn)——她的直覺從未錯(cuò),這個(gè)三哥,便是這般得到了就不珍惜的性子,三刻鐘熱度罷了。
如今的自己,在他眼里早已失了滋味。
低低一笑,道:“如何不顧及呢?三哥說這話好沒道理,蟬兒竟是聽不明白了?!?/p>
云享蹙眉:“深夜你喚我來此,我擔(dān)心你的身體不好不來,可你知道,這個(gè)時(shí)候身為你的兄長,出現(xiàn)在你的閨房,便是極不合適的。”
聽著這好不要臉的話,她強(qiáng)壓下心頭的不甘與怒火,盡量穩(wěn)住聲線,尚帶幾分理智,微微轉(zhuǎn)頭看他,唇邊勾起一抹譏誚的笑:“三哥難道忘了?三年前你我初來京中,我也住在此處,那時(shí)三哥夜夜翻墻而來,何曾怕過被人發(fā)現(xiàn)?如今再說這些,不覺得晚了么?”
云享語塞,目光沉了沉,帶著幾分不悅:“三年前我未娶妻,你未嫁人,行事自可隨意,可如今我已有妻室,你也嫁過人,不思著經(jīng)營自己的日子,反倒還念著這些——難道要爹娘再為你的事,去人家面前低三下四求說嗎?”話到此處,長嘆一聲,頗為無奈道:“嬋兒,你已不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了,成婚后第二日便被送回,誰不笑話?整個(gè)云家都被你連累得抬不起頭!”
云嬋原以為自己能忍,可聽了這通顛倒黑白的話,終究按捺不住,她猛地翻身坐起,目光冷冷鎖著他:“抬不起頭?三哥是要我提醒你,你我之間是如何開始的嗎?當(dāng)初引我入榻時(shí),怎么沒想過會(huì)令家族蒙羞,讓爹娘抬不起頭?我為何會(huì)被夫家送回,三哥心里當(dāng)真不清楚?”
云享被問得一窒,錯(cuò)開了她咄咄逼人的目光,眉頭緊蹙,隱有怒意,卻又摻著幾分心虛。
云嬋低低笑了起來,笑聲里滿是嘲諷,笑著笑著,面色凄苦,話語間帶著幾分酸澀,她眼眸微垂,苦澀道:“想來三嫂是不會(huì)問你從前的事的,三哥在她面前,自然裝得滴水不漏,可我不同,洞房花燭夜那晚,什么都瞞不住……明明是你引我犯了錯(cuò),害得我落得這般境地,如今倒是要翻臉不認(rèn)人了,是么?”
縱是云享深知她的伎倆,卻也逃不過男子通病——面對女子這般示弱,心防總會(huì)不自覺松緩幾分。
“嬋兒……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彼K是放軟了語氣。
話音剛落,云嬋已翻身躺了回去,肩頭微微聳動(dòng),沒有半分泣聲,可那隱忍的姿態(tài),任誰看了都知是哭了。
終究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又曾有過那般親密糾葛,她這般模樣,云享縱有再多不耐,也狠不下心來。
他幾步上前,在床邊坐下,手輕輕搭上她的肩頭,沉沉嘆了口氣,語氣溫和了許多:“好了,別哭了,方才是三哥說話重了些?!?/p>
云嬋肩頭的聳動(dòng)漸漸停了,卻依舊背對著他,聲音悶悶的,帶著剛哭過的沙?。骸叭绠?dāng)真是覺得我委屈么?還是怕我鬧起來,壞了你的名聲?”
云享指尖微頓,只道:“胡說什么,你我兄妹一場,我怎會(huì)不顧你的難處。”他頓了頓,伸手想扳過她的身子,卻被她輕輕避開。
“難處?”云嬋低低笑了聲,那笑聲里裹著淚意,“我的難處,不都是三哥給的么?如今三嫂賢惠,三哥闔家美滿,自然忘了我這個(gè)被夫家棄回的妹妹,是如何日夜難安的?!?/p>
云享眉頭又蹙了起來,語氣卻依舊放軟:“我從未忘。只是眼下處境特殊,總要好生遮掩著?!?/p>
云嬋將半張臉埋進(jìn)軟枕,只露出一雙眼眸,水光在眼底微微漾動(dòng)。心頭那股緊繃的氣,不知不覺松了大半。
其實(shí)她哪里真在乎云享的情意?這些年早已將他看得通透——不過是涼薄自私的性子罷了??伤枰睦⒕?,需要他還像從前那般,對自己無微不至、言聽計(jì)從。
這本就是他該做的,是他欠她的。
當(dāng)年的事,縱是年少輕狂犯了錯(cuò),那也是兩個(gè)人的錯(cuò)。憑什么到頭來,所有的污名、所有的苦果,都要她一人扛著?他卻能堂而皇之地做他的好丈夫、好父親,活得那般體面?
她輕輕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未散的哽咽,幽幽道:“往日里,三哥待我何等恩寵,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今呢?避我如蛇蝎……”
“嬋兒,我總是身不由己……你也知當(dāng)年年少輕狂,做了錯(cuò)事,如今想要悔改彌補(bǔ),也晚了。”
云嬋眸光流轉(zhuǎn),忽轉(zhuǎn)過身望向他,眼底水光瀲滟,瞧著格外脆弱可憐。
“可我從未覺得,你我之間是樁錯(cuò)事?!彼曇糨p顫,帶著幾分執(zhí)拗,“縱使世俗不容,在我心里,三哥也是極好的。”
云享心頭一震,望著她那雙盈滿水光的眼,只覺心緒翻涌,五味雜陳。
見他動(dòng)容,云嬋又往前湊了湊,水潤的目光直直望進(jìn)他眼底,在那片情緒難辨的深處輕聲道:“這世上,唯有我最懂三哥的心意,世間好物繁多,美人如云,人皆有愛美之心,正如當(dāng)初三哥對我一般…其實(shí),這些日子我早已瞧出,三哥對那個(gè)陳稚魚,似乎有些不同。”
云享臉色驟變,下意識便要反駁:“胡說……”
“莫急?!痹茓容p輕打斷,語氣柔緩,“此間只有你我二人,便是我胡說了,外人也無從知曉。只是三哥,我想同你說,我先前待她不善,全是因你。”她目光灼灼,說得格外認(rèn)真。
云享一怔,便聽她續(xù)道:“女人的直覺最是敏銳,你看她時(shí)那眼神,那般不同,我怎能不吃味?”說罷,眼波一橫,幽幽嗔了他一眼。
云享喉結(jié)滾動(dòng),猛地站起身來,理智在耳邊吶喊,不可再這般糾纏下去,可那雙腳卻像灌了鉛,如何也邁不開半步。
“休要再胡說!”他沉聲道,語氣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慌亂。
云嬋卻淺淺笑了,抬眸望他:“三哥莫惱,我挑破此事,只是想提醒你——若真喜歡,也不是不能得手,難道忘了,當(dāng)初伺候陸曜表哥的那個(gè)婢女?就是那個(gè)……叫秋月的?”
云享目光閃爍,定定地看著她,眸中疑竇叢生。
云嬋索性坐起身,跪在床榻上,又朝他挪近兩步,微微仰著頭,輕聲道:“我允你去嘗個(gè)新鮮,待得了滋味,自然也就不惦記了,到那時(shí),你的身心,終究還是要回到我身上來的?!?/p>
她吐氣如蘭,眼底帶著一絲篤定,一絲誘惑,將那番驚世駭俗的話,讓她說得輕飄飄的。
實(shí)則云享這兩年謹(jǐn)慎許多了,可骨子里依舊藏著過去那個(gè)不羈的自己,如今被她這么一挑,便忍不住的蠢蠢欲動(dòng)起來。
……
與墨蘭居的暗地糾纏不同,止戈院內(nèi)一派祥和。待洗漱安置畢,陳稚魚側(cè)身而臥,眉宇間帶著掩不住的倦意。陸曜伸手將她輕輕扳過身來,她卻下意識護(hù)住小腹,打了個(gè)哈欠,聲音困頓軟糯:“夫君,我今日實(shí)在乏了,今夜且好生歇息,可好?”
陸曜見她眼底疲色真切,不似作偽,先前那點(diǎn)綺念便淡了下去。他躺回榻上,望著她溫潤的眼眸,抬手支起半邊身子,在她眼瞼上印下一個(gè)輕柔的吻,隨即攬她入懷,輕嘆道:“睡吧?!?/p>
陳稚魚依言閉上眼,不多時(shí)便呼吸勻凈。她是真的累了,一整日周旋應(yīng)酬,幾乎未曾歇過。況且……她手底輕輕覆在小腹上,那里或許已悄然孕育了新的生命。只是尚未確定,倒不好貿(mào)然同他說——萬一空歡喜一場,反倒不美。
帳外燭火漸暗,陸曜聽著懷中人平穩(wěn)的呼吸聲,指尖輕輕拂過她的發(fā)鬢,眸中滿是柔色。
就他來說,這般日子,千金難換。
次日,他下值回府,在路上碰見沈木蘭。
本以為是偶然,卻不想她接下來的話,令他隱怒吞聲。
“云嬋對表嫂,沒安好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