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顯明明白白的將自己的心思擺了出來,沈老夫人一時間倒也不好再繼續嘲諷。
她這個兒子向來如此,將家族利益擺的比誰都高,能有這選擇不足為怪,她也早有預料,況且宮宴那夜阿月也已經和她說過自己的打算,所以沈老夫人今日的目的,本就不是為了拒絕。
“你倒是坦誠?!鄙蚶戏蛉苏f道。
沈敬顯低著頭,“那母親覺得此事?”
沈老夫人臉色微沉,顯然心情極為不好,但她并沒像是沈夫人他們那樣一口回絕,而是沉吟了片刻,才開口,“你說的有幾分道理,阿月如今處境并不算好,魏家對她也的確如眼中釘,但不意味著她只有嫁人一條路可走。”
“阿月性子要強,也并不那么在意外間流言蜚語,若為此便舍了自己,以賜婚為由入定遠侯府,她恐怕不愿。”
沈敬顯幾乎瞬間就聽出了沈老夫人言外之意,這是在替沈霜月討要好處,他連忙說道,“母親若能說服阿月,沈家出當年雙倍的嫁妝,而且我瞧著她像是有意商途,沈家于各地人脈都借于她使用,還有我手中有一處城外的溫泉莊子,也給她添妝?!?/p>
見沈老夫人不為所動,沈敬顯咬咬牙,加碼,
“她和裴覦成婚之后,無論她回不回沈家,我和沈家都是她身后倚仗,母親若是擔心因賜婚強逼裴覦娶妻之后,會讓阿月入定遠侯府受了委屈,我可答應讓她以沈家為條件,與裴覦甚至是太子交換利益?!?/p>
“父親!”沈令衡大驚。
沈令杰也是忍不住看向自家父親,金銀錢財也就算了,萬沒想到沈敬顯居然會將沈家前程也許了出去。
沈老夫人也頗為意外,驚訝說道:“你可知道你這話意味著什么,一旦利益交換,沈家就徹底綁死在了定遠侯府和太子身上,你往日里不是最為小心謹慎,行事也諸多衡量,如今怎的愿意冒險?”
沈敬顯沉默片刻,才抬頭,“母親,宮宴之事,應有蹊蹺,對嗎?”
沈老夫人眼皮子一跳。
沈敬顯卻沒再繼續追問,只像是隨口說了一句,然后正色道,“朝中局面看似兩廂制衡,實則早與之前不同,勝敗已現契機,暗潮之下,危機重重,恐要不了多久便會有傾天之變。”
“我知道母親不喜我功利,可沈家不能出事,沈氏一族興衰也全在兒子身上,盼您看在血脈親緣,還有令衡他們的份上,幫兒子和沈家一把?!?/p>
他說完之后,站起身來,朝著沈老夫人行了個大禮。
沈老夫人看他這般直言不由沉默下來,而在場的沈夫人他們則都是滿臉茫然,聽不明白沈敬顯到底在說什么,他們只隱約覺得,祖母離京四年回來之后,性情與往日全然不同,對父親和他們也冷淡了不少。
往日里凡是為沈家好的事情,不需要父親如何開口,沈老夫人便會自行去做,可如今父親對祖母竟是這般哀求模樣,他們隱隱覺得,這四年未見的時光,好像給他們之間劃出了一條越不過去的溝壑。
父親和祖母,他們和阿月。
沈老夫人看著行禮未曾起身的沈敬顯,片刻才說道,“你將蓋好私印的嫁妝單子交給我,至于你,明早便進宮去吧。”
沈敬顯聞言就知道這是答應了,他連忙抬頭,“多謝母親。”
……
沈霜月收到沈家送來的東西時,頗為驚訝,看著那長長一串寫的密密麻麻的嫁妝單子,她抬頭,“文嬤嬤,這是?”
“這些東西,是老夫人替二小姐要來的嫁妝?!?/p>
文嬤嬤伺候沈老夫人多年,對沈霜月極為和氣,“老夫人說,您是沈家的女娘,出嫁時族中自然要添妝?!?/p>
沈霜月挑挑眉,“添妝?”
這么多東西,可不像是添妝的樣子,要知道當年她嫁入謝家時,沈敬顯為了“彌補”,心懷“愧疚”之下,給她的嫁妝就遠比其他沈家女娘出嫁要豐厚,可滿打滿算下來,也不及這單子中一半,就是如此都被謝家覬覦。
這張“添妝”的單子要是傳出去,非得驚掉人下顎不可。
沈敬顯怎么可能會對一個已經與他離心,幾乎脫離沈家的女兒這么大方?
沈霜月朝著文嬤嬤問道,“祖母是如何要來這些東西的?”
文嬤嬤頓時笑道,“這些可不是老夫人要來的,是大爺自己給的,他盼著二小姐能入定遠侯府,想要讓您再嫁,老夫人只說您性子要強,他便自己提了此事想要讓老夫人說服您,老夫人只能勉為其難的答應了?!?/p>
沈霜月愣了下,等反應過來之后,就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文嬤嬤說道,“老夫人說,這些東西二小姐盡管收著就是,她還替您要來了沈家那座城郊的溫泉莊子,只是地契得晚些時候送過來,還有,沈家名下商鋪人脈之后您都可以借用,往后太子和裴侯爺面前,您就代表沈家?!?/p>
沈霜月笑容一頓,前面那些金銀錢財也就罷了,這最后一句話不可謂不重,而且怕也是祖母傳訊給她的關鍵。
她點點頭:“好,我知道了?!?/p>
文嬤嬤沒有久留,送完東西就回了沈家,等她離開之后,今鵲就走到一旁拿著那嫁妝單子看了一眼,然后張大了嘴,“天啊,這么多東西,沈家該不會是直接搬空了吧?”
“那你也太小瞧沈家了?!?/p>
沈霜月搖搖頭,沈家百年世家,代代傳承,所積累的財富哪里是尋常人能夠想象得到的,這些東西雖多,可也頂多能讓沈敬顯肉疼一下,搬空沈家,動搖根基,那是不可能的。
胡萱站在一旁,也探頭瞧了眼單子上的東西,目光落在下方沈敬顯蓋上的私印上,扭頭說道,“小姐,您和侯爺的婚事都還沒定呢,宮中尚未賜婚下來,沈敬顯就送來蓋好印的單子。”
“這單子上寫的是添妝,可不是嫁妝。”
嫁妝是女子出嫁時,娘家準備的陪嫁之物,是一旦給出去就一定是成婚才能用的,可是添妝不同,添妝多是親朋好友送給女子增添喜氣之物,小姐現在收了,就算定遠侯府這樁婚事不成,也可留著將來成婚時在用,沈家那邊也是要不回去的。
胡萱說道:“他就不怕白給您這些東西?”
沈霜月淡聲道,“你以為他這么好心?”
“我這個父親,萬事利為先,從不會做對沈家沒用的事情,他估摸著是察覺到宮宴的事有問題了?!?/p>
太后和魏家能被誆騙其中,是因為五皇子動了手,太后也的確有加害之心,加上裴覦之前所做那些事情,讓五皇子和太后他們矛盾早就埋下,順嬪的死直接引發了兩邊決裂。
如今他們都以為是對方想要下手,坑了自己,氣怒之下,根本不可能平心靜氣的坐下來談,自然也就察覺不到中間的貓膩,但是沈敬顯不一樣,身處局外,本也不蠢,加上他也知道一些她和太子以及裴覦私下往來頻繁之事,再加上沈老夫人這兩日并無太大擔憂。
沈敬顯猜到一些也不足為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