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月和鄭瑤出來之后,那宮人便領著她們前往暖閣,路上寒風吹的臉疼,鄭瑤將大半張臉都埋在了毛茸茸的領子里,只露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然后憋了一晚上的話就小聲往外禿嚕。
“阿月姐姐,你說是四皇子真要娶魏沁姝啊?”
“太后懿旨已下,自然是要娶的。”
“可是,太后圖什么啊?”前面的宮人隔著些距離,鄭瑤壓低了聲音嘀咕,“那魏家不是還有五皇子嗎,突然嫁女給四皇子算怎么回事?總不能是失心瘋了,太后就算要賜婚,也該給五皇子吧?”
五皇子雖然年少,可魏沁姝也剛及笄,二人年歲實際上相差不大的,就算是賜婚,再等上兩三年成婚也沒什么的,京中以前也不是沒有類似的事情,可魏家卻偏偏將適齡的嫡女嫁給四皇子,他們想什么?
鄭瑤小聲說道,“我剛才還聽到有人說,是因為我家沒答應讓我嫁給四皇子,太后為了顏面才賜的婚……”
“你信?”沈霜月側頭看她。
“我當然不信。”
鄭瑤只是性子直,又不是蠢,那魏太后不是尋常婦人,精明的跟什么似的,她今夜賜婚的對象又是皇子和重臣之女,根本不可能是心血來潮,這宮宴本就辦的蹊蹺,進宮之前母親還特地叮囑過她。
她附在沈霜月耳邊,聲音小極了,“我瞧著,魏家那邊莫不是失了二皇子,怕五皇子在朝中孤立無援,所以才拿魏家的女兒來拉攏四皇子。”
“太后替我和四皇子賜婚本就是個幌子,她早知道我們肅國公府不會答應我嫁入皇室,只等我母親開口拒絕,她再惱羞成怒之下定下后面的婚事,就不會讓人察覺她的心思。”
沈霜月默了默,瞧著一副“我發現了真相”,“我厲害吧”的鄭瑤,眼中浮出些笑意,這姑娘是半點沒察覺魏太后他們的心思,她也沒多解釋,見已經快到暖閣前,朝著鄭瑤輕聲道,“好了,太后娘娘的心思不是咱們能揣測的,少說幾句。”
鄭瑤見前面宮人停了下來,吐了吐舌頭,“知道啦。”
“鄭七小姐,沈娘子,暖閣到了。”
暖閣之中未有地龍,但里間碳盆燒著,入內倒也不冷,沈霜月和鄭瑤被那宮人引著入內之后,她便先行奉上了茶水,然后說道,“二位貴人先飲茶休息片刻,奴婢這就去替你們取干凈的衣裙。”
沈霜月看了她一眼,“去吧。”
那宮女行了禮轉身朝外走時,身后突然傳來聲音,“對了,你是哪個宮的宮人。”
那宮女停了下,扭頭,“奴婢是司膳司的,沈娘子可有吩咐?”
沈霜月瞧著她片刻,輕笑了聲,“無事,你去吧。”
那宮女行禮離開。
屋中暖意融融,桌上擺著的茶水還有熱霧升騰,鼻息之間隱約能嗅到一股清淡香氣,沈霜月在房門關上之后就沉了眉眼,拉著想要去碰桌上茶壺的鄭瑤說道,“先別碰。”
“阿月姐姐?”鄭瑤愣了下,“怎么了?”
“剛才那宮女有問題。”
沈霜月說完之后,直接從袖中取出個瓷瓶來,倒出粒藥丸遞給了鄭瑤,
“司膳司的宮女不會到宴上奉酒,而且剛才那人的手指纖細瑩潤,不見干過粗活的模樣,她雖換了衣裳,但發間銀簪并非粗使宮人能用,還有,這宮中暖閣是為給赴宴之人用以小歇或是應急之地,為保不會被人鉆了空子鬧出麻煩,暖閣之中是不會熏香的。”
能在宮中做事的,無不都是人精,特別是內庭司那些負責宮中宴會、招待皇親權貴的宮人,更是比誰都小心謹慎。
歷來宮宴、聚會,都是最容易生事的地方,而一旦鬧出事端,當事人位高權重出身顯貴未必會如何,但是負責的宮人卻是自上到下全都得死,所以為保周全,他們是絕不會留下任何可以給人鉆空子的地方。
例如,熏香。
沈霜月曾經栽在這上面過一回,對此事便格外留意,之前她陪太子妃過來的時候,曾和沈老夫人入過偏殿的暖閣,里面只有瓜果散發的香氣,還有一些女眷胭脂的香味,沒有任何熏香。
可是這宮女帶他們來的后殿的暖閣,明明無人在內,卻彌漫著一股熏香的味道。
沈霜月將那藥丸遞給了鄭瑤,“怕是有人想要搗鬼,這是解毒清神的藥丸,先服下。”
鄭瑤聞言連忙不敢耽擱,接過之后便喂進了嘴里。
沈霜月正想將另外一顆喂進嘴里,就聽到旁邊窗戶傳來輕敲的聲音,她倏然回頭,“誰。”
“小姐,是奴婢。”
胡萱推開窗,靈巧翻了進來,朝著沈霜月低聲道,“方才那宮人,是以前賢妃宮里的人,受了五皇子指使過來,原是想要借著鄭七小姐誘您出來,再以贓物暗害于您。”
“五皇子?”沈霜月眉心輕皺,“不是太后的人?”
胡萱搖搖頭說道,“太后的人是打算等您宮宴結束,出宮時再動手,到時誘侯爺與您相見,襲擊您二人,但是五皇子不知為何提前動了手。”
沈霜月聞言挑挑眉,五皇子和魏家本就不是一條心,但按理說眼下他本就麻煩纏身,她未曾招惹他的前提下,五皇子不應該對她下手才是,而且還牽連上肅國公府的女娘,一旦事發那可是就是天大的禍事。
可他偏偏這般做了,還是借賢妃動的手,這模樣害她們是其次,怎么更像是針對魏家那邊?
鄭瑤在旁聽的滿是茫然,什么五皇子,什么太后,五皇子為什么要害她們?還有胡萱口中的侯爺是誰,定遠侯嗎?太后她居然想要派人在宮宴結束之后,襲擊定遠侯和沈霜月?
“五皇子想干什么?”沈霜月看向胡萱。
胡萱低聲道,“應是想要污您清白,而且侯爺那邊,也有人引他過來了……”
沈霜月默了默,不用問了,能把裴覦引過來,那只能是他自己樂意的,換句話說,五皇子這狗急跳墻之下的動手,怕是裴覦故意讓人激的。
她一瞬間就想起五皇子和魏家的關系,還有近來的種種,幾乎瞬間就明白了裴覦的心思,她直接將準備喂進嘴里的藥丸收了回去,然后取了另外一種藥丸出來。
“阿月姐姐!”鄭瑤張大了嘴。
沈霜月朝著目瞪口呆的鄭瑤燦然一笑,“喜歡看戲嗎?”
“……喜歡。”
“那今兒個我帶你唱一出大的,保管精彩絕倫。”
她說話間,問胡萱,“裴覦還有多久過來?”
“已到外間廊道。”
“你先走。”
胡萱領命立刻翻窗先行離開,而沈霜月直接將手里的藥丸子塞進了嘴里,片刻之后,她臉色突然白了下去,猛地張嘴就吐出一口血來。
鄭瑤:“??”
“!!!!……”
沈霜月氣定神閑的將血糊到了衣裙上,打翻了桌上的茶水,朝著鄭瑤道,“叫人,大聲些。”
鄭瑤:“……”
見沈霜月直接倒過來,她又驚又慌又莫名刺激,腰間被輕掐了一下,鄭瑤連忙清了清嗓子,抹了點血在自己臉上后,張嘴就大喊出聲,
“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