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鯨繼續用銀簪撥弄著紅泥爐內的竹葉,淡淡地說道:“五日之前,我來神京城的路上,刀無涯突然現身攔住我,說他的斬日刀法大成,已經天下無敵,要以我的人頭來祭刀。“
林玄鯨說到這里,頓了頓。
他抬頭,目光在眾人的臉上掠過,才繼續道:“于是,我只好把他的頭,擺在了桌子上。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你們有什么意見?“
紅毛、錢胖子等八人皆僵在原地。
他們臉上混合著震驚和疑惑的表情,不斷地快速交替,最終很小心地把各自的情緒全部都隱藏了起來
無人敢出聲。
空氣仿佛凝固了。
清平學院本就是最強宗門。
而林玄鯨當初就是他們三百多人之中最強三人組之一,被清平學院重點培養,掌握著諸多秘術。
過去的這一萬年以來,眾人被困在這九州天下,被九州天道反復煎熬。
雖然說都有意外收獲,壽元意外地延長了無數倍,但功體早就衰退,神通也早已不復往日。
所有人之中,唯有林玄鯨是個例外。
因為他掌握轉生秘術。
如今已經轉世成功。
且覺醒宿慧。
這意味著他已徹底適應這片天地。
狀態完全恢復。
連刀無涯都死在了他的手中,剩下的八人單打獨斗,沒有任何一個是林玄鯨的對手。
所以,誰敢有意見?
真有,那也得憋著。
說出來就是撕破臉。
錢胖子輕咳一聲,大聲地道:“沒意見,沒意見,既然已成定局,我們自然也沒必要再計較什么。”
‘囂張紅毛’嘿嘿一笑,開口道:“已經死了的人的確是不重要,刀無涯活了上萬年,還改不了特立獨行自命不凡的臭毛病,死了也是活該,不過……”
說到這里,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道:“不過我很好奇,林老師不是一直都玩世不恭游戲人間嗎,好像很少動殺機吧,怎么這一次,殺性突然變得這么重?”
林玄鯨聞言,似笑非笑地看著紅毛,淡淡地問道:“怎么,你想為刀無涯打抱不平,還是說你覺得哪里不對,所以產生了一些其他方面的特殊的想法?”
‘囂張紅毛’被林玄鯨用這種眼神注視,只覺得一種前所未有遠超想象的巨大危機撲面而來,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連連擺手:“不不不,林老師你別誤會,我只是隨便說說,嘿嘿,隨便說說,別在意。”
林玄鯨收回目光。
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溫熱香甜的酒液滑入喉中,帶來一絲辛辣。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目光如寒潭之水,平靜地掃過圍坐在石桌邊的八大強橫存在的面孔。
錢胖子臉上的肥肉下意識地顫了顫,水鬼那雙藏在陰影后的眼眸泛起幽冷的微光,紅毛野火咧開嘴,壽衣人那張宛若石雕般僵硬的臉龐,嘴角也極其細微地抽動了一下,妙玉尼姑捏著佛珠的手指微微發白,雙影少年的身影在燭光下不易察覺地晃動,雷轟虬結的肌肉緊繃,胸膛起,蒙眼女子則依舊靜坐如雕,仿佛與世隔絕……
各人反應皆不相同。
林玄鯨將眾人各異的神態盡收眼底,心中已經有了大致的計較。
“一萬三千年之前,我們各大派弟子,一共三百六十五名。各奉師命來到此界拓荒。”
林玄鯨指尖在竹桌邊緣輕輕敲擊,發出沉悶的篤篤聲,與火爐之中的柴火噼啪聲相合。
“可惜這三百六十五名各派弟子中,有一些人視此地土著人族為牲口薪柴,殺戮盈野,做事激烈,傷天害理。
“因而惹怒了此界的九州天道,
被此界的天道意志將下神罰,將這些喪心病狂之輩抹除。
“界域通道也隨之關閉。”
“萬年以來,所有人都困在這九州天下界域,無法返回故土。”
林玄鯨一字一句徐徐道來,講出了一段塵封了萬年多的古老歷史。
他說到這里,頗有感慨,簡短的話語也將面前的八人都拉入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歷史塵埃之中。
但元如龍心里卻清晰明白,這一番話,不是對那八人說的,是林玄鯨說給他聽的。
是在對元如龍訴說。
元如龍一個徹徹底底的外人,原本一頭霧水,不知道林玄鯨今日為何要在此地與這八個怪人聚集見面。
聽到這里,突然就明白了。
他被林玄鯨所說話的內容給徹底震撼到了。
所以眼前這些人,其實是活了一萬多年的,來自于天外世界的‘客人’。
或者說,是‘神’?
元如龍曾經看過一些孤本典籍,在一些只鱗片爪的傳說之中,隱約存在這么一群人,是一群自稱為‘神’的家伙。
“轉眼就是萬年。”
林玄鯨發出一聲微不可察的嘆息。
這嘆息里浸透了歲月的沉重。
“歲月塵埃帶走了太多人,當初來到此界的各大派弟子,只剩下寥寥數十人,也不知道那魂牽夢繞的故土之上,宗門之內,我們的師長同輩們,如今還有幾人存于世間。”
其他八人的面色,也是微微一黯。
他們在這九州界域闖下大禍,被天道懲罰,反復煎熬,萬年歲月不死,壽命長度受到詛咒,已經遠遠超越了昔年各自師門大多數高境界的尊長。
若能這一次能順利返回故土,也不知道還能再見幾位故人。
“千年一次的盟約,今日是最后一次。”
“這一次,是我們返回故鄉的最后機會。”
“也是最好的機會。”
林玄鯨說到這里,聲音微顫。
眾人聽到這里,臉上都難以抑制地浮現出激動之色。
“這一萬多年的等待……”
林玄鯨說道這里,緩緩站起身,挺拔的身姿如同孤峰矗立,散發出無形的壓迫氣息,語氣強勢地道:“眼看著就要有一個結果。最后時刻,千萬不能搞出差錯。”
“所謂行百步者半九十,我在這里,最后一次鄭重地提醒和警告各位,為山九仞,功虧一簣的事情,絕對不允許在回家之旅中發生,你們不管私底下存有何種心思,都不要在這個時候搞出節外生枝的事情。”
林玄鯨的語速放緩,每一個字都如同沉重的鼓點,敲打在眾人心尖,繼續說道:“誰敢在這個時候,因為一己之私,壞我們的好事,就別怪我手下無情。刀無涯就是最好的例子。”
林玄鯨的聲音落下,仿佛給整個空間都鍍上了一層寒霜。
面對這赤裸裸的警告,眾人皆心頭凜然,無論心中作何想法,此刻都只能點頭稱是。
這時,錢胖子突然想起一事,道:“林老師,想必你最近也已經感應到,神京城內凝聚成形了九州天下的人果和道果,這是萬載難逢的機會,若是能夠得到這兩件,那我們返回故土,也將有成宗做祖的機會……”
話還未說完。
錢胖子突然閉嘴,不敢說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