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角的房間,在西面和北面各有一扇門。
門和五樓的一樣,都是大鐵門。門上的玻璃,里面用黑布遮住了,不透絲毫光亮。包括墻上的那些小方窗,也都從里面遮了個嚴嚴實實。
鐘遠是從電梯廳北側的門出來的,往西走沒兩步,就到了這房間門口附近。他看了一眼那扇門后,開口對著手機說了一聲:“我就在門外!你報仇的機會已經到了,你在怕什么?”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接著,他卻又迅速轉身,往另一邊,沿著走廊,小心翼翼地探去。
這些人不會這么痛快地出來的。
鐘遠繞著整個走廊走了一圈,他數了一下,類似的房間,算上西北角那間,總共有八間,另外在西南角還有個衛生間。衛生間里處處干燥,包括水盆的下水口里面都是干的。這說明,這一層之前應該是沒有在使用的。
其余七個房間,有五間門都沒鎖。鐘遠都打開看了,大部分里面都是空的,只有兩間里面隨意地擺著一些雜物,也不多,不足以藏下什么人。
剩下兩間鎖著門,不過窗戶上沒遮什么東西。
鐘遠在這兩間房間的門把手上都放了一顆子彈,只要門開,這子彈必然落地。
轉完這一圈后,鐘遠又回到了西北角那個房間開在北面的那扇門旁邊。
他抬手在上面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兄弟,想報仇,這么慫可不行!”
話落,里面傳出了一點笑聲。
是吳江的聲音。
這王八蛋都快被打殘了吧,還笑得出來!
這時,門后忽有腳步聲靠近。
緊接著,那個之前跟他通過電話聊了好一會兒的男人聲音就從門后傳了出來。
“你不用激我。我還是那句話,你只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留你們一個人活著,你真不選一個嗎?”
“我選的你又不答應!”鐘遠淡淡回答。
門后靜了下來。
到了此時,鐘遠也不急了。
如今這局面到了這地步,雖然壞,卻也還不至于是個死局。蔣衡和方秦還在外面,東城市外圍藏在山里的那些地方武裝也不是什么擺設,變數依然有,而且還不少。
鐘遠耗得起。
此時,晚上八點還差幾分鐘。可,啟力大廈外,街道上冷冷清清,已經不見任何人影,路上連輛經過的車都沒有。對面街道上的店鋪也都熄了燈,關了門。
甚至,就連路兩旁的路燈,也都滅了。
這啟力大廈周圍百米范圍內,此時都像是被一團巨大的黑霧給籠罩了進去。除了啟力大廈還是亮的之外,其余都是黑漆漆的。
一條街外,街邊停著的一輛越野車內,蔣衡藏在后座,目光透過擋風玻璃,一瞬不瞬地盯著遠處路口那幾個負責攔路戒嚴的身影。
這些人是大概二十分鐘之前出現的,也就是鐘遠他們剛進大樓不到兩三分鐘的時間,這些人突然就從四面八方開著車過來了,到了指定位置后,直接將車子一橫,把原本兩道寬的路,給攔了一半多,只剩了個勉強一輛車能過的口子。之后,圈起來的那塊范圍里的人和車都被這些人趕了出來。
那塊區域的人和車都清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剩下的那個口子也被攔了起來,就連旁邊的人行道上,也都拿欄桿攔上了。
蔣衡原本正打算往啟力大廈去,發現情況不對后,立馬退回到了瑞豐酒店附近。之后,他又去附近其他路口遠遠觀察過,都是相同的情況。
而他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意識到這事情可能不太對的。對講機的信號也是這個時候出現問題的。他只能用手機給吳江發了消息,可卻如石沉大海,毫無回應。之后,他又給鐘遠發了相同的消息,同樣沒有回音。
不過,沒有音訊,有些時候也未必是壞事。
況且那棟大廈里時不時就有爆炸聲傳出來,這說明,至少他們還沒有被拿下。
蔣衡有擔心,卻也不是非常擔心。
實在不行,還有他們。
這時,方秦的聲音從旁邊響了起來:“怎么弄?”
蔣衡收回目光,剛要接話,忽然手機嗡嗡震了兩下,拿起一看,竟然是鐘遠回的消息。可總算是有消息了。
鐘遠只回了四個字:大洞子村!
蔣衡一愣之后,立即明白了鐘遠想表達的是什么。
當時他們來的時候,鐘達和小何的車在大洞子村附近壓了地雷。當時他們就懷疑大洞子村周圍的山里,還有村里,可能藏著當地武裝勢力。
蔣衡還記得,鐘遠當時就提過,那顆地雷這么一炸,這些當地武裝很有可能會就此將原本的計劃提前,準備今晚動手。
此時,鐘遠來了這樣一條消息,不是在提醒他這些當地武裝,又是什么!
這些當地武裝就潛伏在這東城市市郊,如此近的距離,自然不可能只是為了藏著玩的。他們對東城市必然是有著必奪之心。既如此,那這東城市內,肯定也有他們的探子。那么今晚這啟力大廈的動靜,還有白家這些動靜,他們自然也都是看了個一清二楚的。
那么……
他們會放過這么好的機會嗎?
顯然鐘遠不覺得他們會,蔣衡也不覺得。
不過,這些當地武裝具體會在今晚什么時候動手不好說,而鐘遠這個時候提醒蔣衡大洞子村四個字,明顯是希望他去做點什么,好讓這場遲早要發生的戰爭能夠提前。
也就是說,如今鐘遠他們在樓內的形勢,恐怕是不太妙。
想到此,蔣衡不由得擰起了眉頭。
“怎么了?”旁邊的方秦看到他的神色變化,立馬追問道。
蔣衡想了想,道:“待會你守在這,有任何風吹草動,及時聯系我,千萬別一個人摸進去。”
方秦聞言皺眉:“你要去干什么?”
蔣衡把鐘遠發的那條消息給方秦看了看,方秦不解:“他的意思是讓你這個時候去大洞子村?去那里干什么?”
之前鐘達的車在大洞子村附近壓了個地雷的事,方秦他們都知道。不過,鐘遠曾對蔣衡說過的話,方秦不知道。
方秦一時間沒想那么多,只覺得鐘遠這個時候給蔣衡發了個大洞子村,讓人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甚至有些荒唐。
可蔣衡懂鐘遠的意思。
他解釋了一句:“遠哥的意思是讓我去添把火,給這些躲在暗處的地方武裝再創造點機會,好讓他們覺得這樣好的機會他們要是錯過了那絕對是要天打雷劈的!”他一邊說,一邊開始清點裝備。
方秦聽后,琢磨了一會,見他準備要下車,又道:“要不,我跟你一道吧!”
蔣衡搖搖頭:“不用,你就留在這盯著,萬一有個什么情況,也能及時掌握。我快去快回!”
說罷,他就開了右側車門,趁著遠處街口那些人不注意,從車上溜了下來,幾步便消失在了不遠處的小巷子里。
方秦看著他不見后,才悄悄關上了車門。
而這時,啟力大廈三樓,鐘遠靠在那兩扇鐵門旁的墻上抽起了煙。
抽了兩口后,他抬手在鐵門上梆梆來了兩下,清脆的動靜,在這寂靜的空間里,頗有種震耳欲聾的氣勢。
“真不出來?你要再不出來,那我可就要走了!”鐘遠說道。
門后,飛鷹已經聞到了那股從門縫里鉆進來的煙味,他冷著眉眼,哼了一聲:“你走不了!”
鐘遠笑了一下:“那你可就太小看我了!就憑白家那些歪瓜裂棗?連個手雷都用不好的廢物,你以為能攔得住我和我的人?”
飛鷹忽然覺得,這門外的人自大得甚至有些不可一世的感覺了。白家在樓里安排的人手確實不算多,但這大樓外如今應該可以說已經圍了個水泄不通!鐘遠只要敢冒頭,就算這些人手里拿把刀涌上去一人砍一刀,也能把鐘遠砍死!
可,明明理智告訴他鐘遠在說大話,偏偏他腦海里卻不可控制地出現了當初在曼市,鐘遠躲他那一槍的畫面。
當時的鐘遠,簡直邪乎。
他透過準鏡看到鐘遠停下和子彈在草地上炸開幾乎是同時發生的,這完全是無法想象的事情。他那把狙擊槍曾經殺過很多人,也有不少身手十分不錯,甚至可能不遜于鐘遠的人,但他們沒人能逃過他這一槍。
但,鐘遠逃過了。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逃過的。不可思議,也完全無法置信。
他一直將其歸結為鐘遠只是運氣好。
可,此刻,當他覺得鐘遠無論如何也逃不出這棟大樓的時候,他對于鐘遠只是運氣好的評價,卻成了影響他理智判斷的絆腳石。
萬一,這一次鐘遠又運氣好呢?
如果鐘遠這一次逃走,那么他再想找到復仇的機會就很難了。像鐘遠這樣的人,同樣的陷阱,不可能踩兩次。
就在他遲疑之時,門外忽然傳來鐘遠輕蔑的笑聲。
“時間不多,我就不奉陪了。人你隨意!”鐘遠說完,扔了手中抽了一半的煙,轉身就往電梯廳走。
沒一會兒后,飛鷹就從監控畫面里看到,那幾個鐘遠從五樓帶出來的人一個個都從電梯廳離開了。
片刻后,就只剩了那個鐘達還守在防火門那。
飛鷹皺起了眉頭。
這鐘遠在搞什么鬼?
按說,這樓里,除了電梯和消防梯之外,是沒有其他出口的。那么鐘遠現在帶著這些人要去哪?
難不成是讓這些人藏到那些空房間里去?
可很快,他就又從監控畫面里看到鐘達從身上摸了根繩子出來將那兩扇防火門的門把手給綁了起來。綁好后,他也離開了電梯廳。
電梯廳他們不守了?
要是樓下白家那些人也涌上來,對于鐘遠他們來說,絕對不是什么好事。這一點,飛鷹相信鐘遠肯定也清楚。那么為何電梯廳他們突然不守了?
難道,這樓里還藏著什么連他也不知道的出口?
飛鷹心中忽然就沒了底。
稍一遲疑后,他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
電話通后,他立馬說道:“這樓里除了消防通道和電梯之外,還有其他可以上下的口子嗎?”
電話那頭的人回答得很快也很篤定:“沒有。怎么了?”
飛鷹默了一會,才道:“那兩個人現在都在三樓藏著,讓人上來收網吧,免得夜長夢多!”
話落,電話那頭的人卻道:“既然在三樓,那為何你和你的人不動手?拿人錢財,就要替人辦事,這點道理,閣下不會不懂吧?”
飛鷹聞言冷哼一聲:“我這邊該辦的事,可是一點沒差!倒是你們那邊,這么多人手對付兩個人都搞不定!呵!總之,你要是不想讓人上來,那我們就這么耗著!”話剛說完,沒等對方回應,飛鷹就立馬掛了電話。
不過,這話也就是說說而已。
如果鐘遠真逃了,飛鷹絕對會后悔。
所以……
他轉身叫了個手下過來,低聲叮囑了兩句后,探頭透過門上的小窗朝外面望了兩眼后,便悄悄開了鎖。
就在他準備推開鐵門之時,突然一股大力從門上傳來,拽著門,帶著他,徑直往外而去。
他人還沒反應過來,腳就已經到了門外。
槍聲就是在這時響的!
飛鷹悚然大驚,盡管及時收手,卻也已經來不及了。子彈鉆進了肩膀,又從后面穿了出去。
劇烈的疼痛,瞬間就讓他整個左臂都失去了知覺了。
站在他旁邊的手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往里一拽的同時,掏出手雷就地往外輕輕一扔。
爆炸聲緊隨而至,沖擊力將已經打開的鐵門咣當一聲撞到了旁邊的墻上。
可也就在這時。
原本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吳江卻不知何時已經割開了手腳上的繩子,只見人影一動,整個人便如彈簧一般從地上躥了起來,直接就將離他最近的一個人撲倒在地,那人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兩個人就已上下調了位置,他手中的槍也已到了吳江手中。
而此時動的還不止吳江一個。
那個被按在椅子上的小何雙腿突然一蹬,人帶著椅子登時往后摔去,椅背還沒著地,他腿就已翻了上去。
這邊飛鷹的人還沒從爆炸聲中緩過神,小何卻已一個后翻站了起來,而后扭身一頭扎進了后面堆放著的雜物之中。
這一切發生的都太突然,誰也沒想到,鐘遠就兩個人,竟然還真的敢正面跟他們干上,尤其是在他們手里還有人質的情況下!
他們甚至想過鐘遠會扔下隊友不管,也沒想過鐘遠還真他媽敢直接上!
這也是飛鷹會上當的主要原因。
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