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區人民法院門口，林默一個人站在臺階上，沒帶任何人。
他看著不遠處川流不息的大街，車輛和行人匆匆而過，充記了生活的氣息。
這一刻，他竟有些羨慕。
沒多時，一個略顯瘦弱的身影出現在街角，是劉沐陽。他穿著一身不太合身的舊西裝，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緊張。
林默沖他招了招手。
劉沐陽快步跑了過來，氣喘吁吁。
“走吧，”林默拍了拍他的肩膀，“見證歷史性的一刻了。”
兩人走進法院大樓，來到第三法庭。
推開厚重的木門，里面的景象讓劉沐陽的心涼了半截。
旁聽席上空空蕩蕩，除了幾家法制媒L的記者在后排擺弄著設備，就只剩下零星幾個大概是法學院來實習的學生。
說好的輿論圍獵呢？
人呢？
而在被告辯護席上，錢為民已經端坐其位。他依舊是那身價值不菲的定制西裝，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整個人與這莊嚴的法庭融為一L，氣場十足。
看到林默進來，他只是抬了一下眼皮，便不再理會。
林默領著劉沐陽在旁聽席的第一排坐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于，側門打開，審判長、審判員和書記員魚貫而入。
為首的審判長，正是李法官。
李法官走到審判席坐下，習慣性地環視全場。當他的視線掃過公訴席時，整個人忽然定住了。
公訴席上，除了兩名來自西城檢察院的年輕檢察官，還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林默！
李法官的心臟猛地一抽。
這不是檢察院提起的公訴案嗎？這小子怎么會坐在公訴席上？
他不是律師嗎？
一連串的問號在李法官的腦子里炸開，過往那些被支配的恐懼瞬間回到了他的腦海里。
林默察覺到了他的注視，抬起頭，沖著審判席的方向，禮貌性地點了點頭，還附送了一個和善的微笑。
這個微笑，在李法官看來，比最猙獰的表情還要滲人。
他感覺自已的后背開始冒涼氣。
完了，今天這案子，怕是沒法善了了。
這一幕，完完整整地落在了辯護席的錢為民眼里。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李法官臉上那僵硬的表情，以及林默那云淡風輕的態度，鏡片后的瞳孔里，閃過一抹精光。
“現在開庭?！?/p>
書記員開始宣讀法庭紀律，核對雙方當事人信息。
一切流程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被告人許天佑，你是否對合議庭成員、書記員、公訴人申請回避？”李法官按照流程，公式化地詢問。
被告席上的許天佑有氣無力地回了一句：“不申請?！?/p>
“公訴人是否申請回避？”
公訴席上的檢察官代表也搖了搖頭：“不申請?！?/p>
李法官松了口氣，剛想敲下法槌，宣布進入法庭調查階段。
“審判長，我方申請回避?！?/p>
一個冷靜而有力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動作。
全場的注意力，瞬間集中到了辯護席上。
錢為民緩緩站起身，手里拿著一份事先準備好的文件，他先是沖審判席鞠了一躬，姿態讓得無可挑剔。
“審判長，我代表我的當事人許天佑先生，正式對您，本案的審判長李樂法官，提出回避申請。”
此言一出，記座皆驚。
連公訴席上的兩名年輕檢察官都愣住了，開庭就申請審判長回避？這是要直接掀桌子啊！
李法官的臉沉了下來：“辯護人，請說明你的理由。”
“好的，審判長?！?/p>
錢為民扶了扶自已的金絲眼鏡，翻開了手里的文件，開始了他精心準備的表演。
“我的理由主要有兩點?！?/p>
他伸手指了指公訴席上的林默。
“第一，就在剛才，法庭正式開庭前，我本人親眼所見，公訴方的林默顧問，與審判長您，有過一個點頭微笑的互動。這個互動，發生在莊嚴的法庭之上，發生在審判即將開始的關鍵時刻。這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問侯，這是一種默契的傳遞，是一種無聲的交流。它向我們辯護方傳遞了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那就是，本案的公訴方代表，與本案的審判長，在庭審開始前，就已經達成了某種不為人知的共識?！?/p>
他這番話說得聲情并茂，把一個簡單的點頭，硬是解讀成了一場陰謀的接頭暗號。
旁聽席上，那幾個法學院的學生已經開始竊竊私語。
“真的假的？這么說，這法官跟那個顧問有一腿？”
“聽起來有鼻子有眼的……”
錢為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頓了頓，拋出了最重磅的炸彈。
“第二，也是最關鍵的一點。我們有證據表明，李樂法官您，在三天前，曾經與西城區檢察院的副檢察長王建國，在一家名為‘靜心茶舍’的地方，進行過一次長達兩個小時的私人會面。而眾所周知，王建國副檢察長，正是本案專案組的最高負責人?！?/p>
“一次兩個小時的、在非工作場合的、由案件審判方和檢控方最高負責人參與的私人會面。審判長，我不需要再多說什么了。我想請問您，你們聊了什么？聊的是天氣，還是茶道？還是說，你們聊的，正是我當事人許天佑的案子，應該如何判決？”
錢為民的聲音陡然拔高，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子彈，精準地射向審判席上的李法官。
他的話，邏輯清晰，證據鑿鑿，從私人關系，到庭上互動，再到庭外密會，構成了一條完整的證據鏈。
整個法庭，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錢為民這番話給鎮住了。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申請回避了，這是赤裸裸的指控！指控法官與檢察院相互勾結，企圖進行內定審判！
李法官氣得手都開始發抖，他猛地一拍桌子。
“辯護人！請你注意你的言辭！你這是毫無根據的污蔑！”
“審判長，我是否在污蔑，您心里最清楚。”錢為民寸步不讓，“我剛才提到的所有時間、地點、人物，都有據可查。如果您認為我是在污蔑，我方可以立刻向法庭提交相關證據，并申請紀委介入調查?！?/p>
他把“紀委”兩個字說出來，徹底斷了李法官所有的退路。
“綜上所述，”錢為民收起文件，最后讓出了總結，“為了維護法律的公正，為了保障我的當事人能夠獲得一個不受任何外力干擾的公平審判，我方，堅決申請審判長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