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哥,不跟你開玩笑了,出事了。”
胡濤的聲音通過電流傳來,那股子夸張的興奮勁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抑著的焦灼和慌亂。
林默臉上的笑容也收了起來,他坐直了身體,聲音沉了下來:“出什么事了?慢慢說。”
辦公室里,剛剛還沉浸在“老大封神”的狂熱氣氛中的陳麥和孟佳,也瞬間安靜了下來。他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緊張。
能讓胡濤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世祖用上“出事了”這種字眼的,絕對不是小事。
“我一個發(fā)小,叫王飛,今天……今天被判了。”胡濤的聲音有些發(fā)抖,像是氣憤,又像是無力,“西城區(qū)初院判的,就因為他養(yǎng)了兩只鳥,判了他五年!”
五年!
這三個字像一顆炸雷,在小小的辦公室里轟然炸響。
陳麥和孟佳的嘴巴瞬間張成了“O”型。
開什么玩笑?
養(yǎng)了兩只鳥,判五年?這比錢為民那個網(wǎng)絡暴力案判得還重!
“你先別急。”林默的聲音依舊保持著鎮(zhèn)定,這種鎮(zhèn)定仿佛有一種魔力,瞬間讓電話那頭的胡濤找到了主心骨,“具體是什么情況?判決的罪名是什么?”
“罪名……”胡濤那邊似乎在翻找什么東西,傳來一陣紙張的摩擦聲,“判決書我還沒拿到,律師剛才電話里說的,叫……叫什么非法收購、出售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罪!”
林默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個罪名他太熟了。
這是個重罪,量刑起點就是五年以下,情節(jié)特別嚴重的,可以判到十年以上。
但關鍵是……養(yǎng)兩只鸚幕,就構得上這個罪名嗎?
“他養(yǎng)的是什么鳥?”林默追問。
“我哪兒知道啊!就……就那種會說話的,綠色的,挺好看的。”胡濤急得快要語無倫次了,“小飛就是個動物迷,從小就喜歡這些小貓小狗小鳥的,他怎么可能去犯罪啊!那兩只鳥是他從一個花鳥市場的販子手里買的,一共才花了兩千塊錢!誰知道那是什么國家保護動物啊!”
林默的心里大概有數(shù)了。
“默哥,你說這叫什么事兒啊!”胡濤的聲音里帶上了哭腔,“他就是喜歡,買來自已養(yǎng)著玩的,又沒有拿去賣!他連那鳥是保護動物都不知道!法院怎么能這么判?這不就是冤案嗎!”
“你現(xiàn)在在哪里?”林默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我在法院門口,剛聽完律師說的消息,我人都是懵的。”
“你現(xiàn)在立刻來律所。”林默的語氣不容置疑,“帶上你那個朋友王飛的家人,還有之前那個律師的聯(lián)系方式。所有跟案子有關的材料,能找到的都帶來。路上開車慢點,別出事。”
“好好好!我馬上過去!”胡濤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聲答應。
掛斷電話,辦公室里一片死寂。
剛才因為直播成功而帶來的喜悅和興奮,已經(jīng)被這個突如其來的重案沖刷得一干二凈。
陳麥的臉色有些發(fā)白,他咽了口唾沫,艱澀地開口:“默哥,就……就因為,買了兩只鳥,就要判五年?”
他無法理解。
在他樸素的價值觀里,犯罪就應該是殺人放火、搶劫盜竊那種窮兇極惡的行為。養(yǎng)兩只鳥,怎么也和“坐牢五年”這種字眼聯(lián)系不到一起。
“有可能。”林默的表情很嚴肅,“《刑法》第三百四十一條規(guī)定,非法收購、運輸、出售國家重點保護的珍貴、瀕危野生動物及其制品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罰金。從法條上看,只要實施了‘收購’行為,不管你知不知道,知法犯法和不知法犯法,在構成要件上是沒有區(qū)別的。”
“這……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吧?”孟佳也忍不住說道,“我買個東西,還得先去查查它是不是保護動物?這誰能做到啊?”
“所以,這就是這類案件最大的爭議點。”林默走到窗邊,看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流,“法律追求的是公平正義,但有時候,過于機械地適用法條,反而會產(chǎn)生不公正的結果。司法,不僅僅是冰冷的法律條文,它還應該有溫度。”
就在這時,陳麥的手機再次瘋狂地響了起來。
是咨詢電話。
不到四十分鐘,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胡濤沖了進來,眼圈通紅,身后跟著一對神情憔悴、六神無主的中年夫婦,應該就是王飛的父母。
“默哥!”胡濤一看到林默,就像是看到了親人,幾步?jīng)_上來,緊緊抓住他的胳膊。
“叔叔阿姨,你們先坐。”林默扶著兩位老人坐到沙發(fā)上,又給他們倒了水。
“林律師,求求你,救救我們家小飛吧!”王飛的母親一開口,眼淚就掉了下來,“他就不是個壞孩子啊!他就是喜歡小動物,他怎么就成罪犯了啊……”
“阿姨,您先別激動。”林默遞上紙巾,聲音溫和但有力,“事情我聽胡濤說了,現(xiàn)在我們需要了解全部情況。一審的判決書下來了嗎?”
“還沒,律師說要等幾天才能拿到。”王飛的父親哆哆嗦嗦地從包里掏出一疊材料,“這是……這是之前開庭的起訴書和我們自已整理的一些東西。”
林默接過材料,目光快速地掃過那份來自西城區(qū)檢察院的起訴書。
當他看到“涉案鸚鵡為綠頰錐尾鸚鵡,被列入《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mào)易公約》附錄二”這行字時,他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
問題,果然出在這里。
“之前的律師,是怎么辯護的?”林默抬起頭,看向王飛的父親。
“他……他說法律就是這么規(guī)定的,他也沒辦法,只能盡量爭取從輕判決。他讓我們認罪認罰,說這樣可以減一年……”王父的聲音里充滿了悔恨和無助。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
認罪認罰?
在這種定性存在巨大爭議的案件里,一旦認罪認罰,就等于自已承認了所有指控,為上訴設置了巨大的障礙!
這個律師,要么是業(yè)務能力不行,要么就是根本沒把這個案子放在心上。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眼前這兩位幾乎要被擊垮的老人,和一臉期盼的胡濤。
“這個案子,能打。”林默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
“上訴,還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