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沒有理會自已被扯得亂七八糟的衣領,也沒有在意脖子上那火辣辣的疼痛。
他只是看著眼前這個因為絕望而徹底瘋狂的年輕人,那張寫滿疲憊和死灰的臉上,竟然擠出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苦笑。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最后殘存的力氣。
那口濁氣,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
然后,他用那沙啞到幾乎無法辨認的嗓音,一字一頓地,將那句被中斷的話,補充完整。
“我們……已經盡力……”
“……為他維持住了最基本的生命體征!”
轟——!!!
如果說前一秒,所有人是被打入了十八層地獄。
沒死!
林默他……沒有死!
這個認知,像是一股強度驚人的電流,瞬間貫穿了所有人的四肢百骸!
走廊里,那凝固的空氣,被這驚天的反轉炸得粉碎!
“你說……什么?”
胡濤揪著醫(yī)生衣領的手,猛地一僵。
他臉上的瘋狂和暴戾,瞬間凝固,取而代代之的,是極致的茫然和不敢置信。
他像個傻子一樣,呆呆地看著醫(yī)生,嘴唇哆嗦著,重復了一遍。
“你……剛剛……說什么?”
醫(yī)生看著他那副傻掉的樣子,終于有了力氣,抬手將胡濤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
“我說,”他再次重復,這一次,聲音清晰了許多,也帶著劫后余生的虛脫,“病人……林默,暫時,被我們從死亡線上拉回來了!”
“他的心跳恢復了,血壓也暫時穩(wěn)定住了!”
“但是!”
醫(yī)生的聲音陡然拔高,將所有剛剛升起一絲狂喜念頭的人,又狠狠地向下拉了一把!
“他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
他舉起手中那張被捏得皺巴巴的紙,那不是死亡通知書,而是一份病危通知和手術風險告知書。
“顱內出血點雖然暫時被控制,但是腦水腫非常嚴重,顱內壓一直在危險閾值!我們剛才的搶救,只是為他續(xù)上了一口氣!給他,也給我們,爭取了一點點時間!”
“他現(xiàn)在的情況,就像是走在懸崖的鋼絲上,隨時都可能掉下去!下一次心臟驟停,隨時可能發(fā)生!到時候,神仙也救不回來!”
醫(yī)生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錘子,狠狠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但是,這一次,不再是絕望的重擊。
而是希望的警鐘!
活著!
只要還活著,就有希望!
“哈哈哈……”
胡濤突然笑了。
他笑著笑著,眼淚就毫無征兆地飚了出來。
他松開醫(yī)生,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沿著墻壁,“噗通”一聲,滑坐在地。
他把臉深深地埋進雙臂之間,肩膀劇烈地聳動著,那笑聲,漸漸變成了壓抑不住的、嚎啕般的痛哭!
他語無倫次地咒罵著,誰也不知道他在罵誰,也許是在罵這操蛋的命運,也許是在罵剛才那個差點被自已嚇死的自已。
沒有人去笑他。
因為所有人都和他一樣。
陸衡的身體晃了晃,被旁邊的周敘白一把扶住。
他整個人靠在周敘白的身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像是溺水的人終于浮上了水面,貪婪地呼吸著每一口來之不易的空氣。
眼淚,從他那通紅的眼眶里,無聲地滑落。
那個世界,又有了色彩。
而陳麥。
那個一直跪在地上,用最殘忍的方式懲罰自已的男人,在聽到那句“拉回來了”的瞬間,整個人就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他緩緩地,緩緩地抬起頭。
那張沾滿了血污和淚痕的臉上,空洞的眼神里,終于重新聚焦起了一點光。
他看著胡濤在哭,看著陸衡在喘,看著周敘白和韓清那劫后余生的模樣。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被扶起來的醫(yī)生身上。
“他……默哥他……”
陳麥的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無盡的后怕。
醫(yī)生看著這個渾身是血的漢子,看著他那雙已經血肉模糊的拳頭,心里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他還在。”
“哇——”
得到這個肯定的答復,陳麥再也撐不住了。
那根緊繃到極致、名為“愧疚”和“絕望”的弦,“崩”的一聲,徹底斷裂。
他不像胡濤那樣嚎啕,也不像陸衡那樣壓抑。
他就那么跪坐在地上,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放聲大哭起來。
“默哥……我對不起你啊……嗚嗚嗚……”
那哭聲里,有慶幸,有后怕,有失而復得的狂喜,但更多的,是那無法被沖刷掉的,刻骨銘心的自責。
就在這一片混合著哭聲和喘息聲的混亂中。
周敘白,是第一個徹底冷靜下來的人。
他扶著還在顫抖的陸衡,走到了醫(yī)生的面前,他的聲音還帶著一絲沙啞,但邏輯已經無比清晰。
“醫(yī)生,辛苦您了。”
他先是表達了最真誠的感謝。
然后,他立刻切入正題。
“您剛才說,只是暫時穩(wěn)定。那下一步的治療方案是什么?我們能做什么?”
周敘白的話,像是一劑鎮(zhèn)定劑,讓混亂的場面瞬間找到了主心骨。
哭著的胡濤和陳麥,動作都頓了一下,抬起頭看了過來。
醫(yī)生贊許地看了一眼周敘白,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如此清晰的頭腦,這個年輕人,不簡單。
“下一步,就是想辦法降低顱壓,控制腦水腫。但這需要頂級的神經外科專家進行會診,制定詳細的方案。我們醫(yī)院的專家團隊雖然已經盡了全力,但……”
他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他們已經到了能力的極限。
“專家已經到了!”
胡濤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他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鼻涕,那股子囂張跋扈的勁兒又回來了!
他沖到醫(yī)生面前,因為情緒激動,聲音又大了起來。
“軍總院的李思源教授!還有協(xié)和的李虎主任!全國最好的兩個腦外科國手!我爺爺親自打的電話!他們坐直升機來的!現(xiàn)在就在天上!馬上就到!”
“什么?!”
這一次,輪到醫(yī)生和身后的一眾醫(yī)生震驚了!
李思源!
李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