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熱情地領著幾人穿過喧鬧的大廳，走向后院一個獨立的廂房。
推開木門，里面已經坐了不少人。
孫曉、孟佳、劉承、胡濤他們幾個早就到了，正圍著桌子嗑瓜子聊天。
看到林默他們進來，瞬間都站了起來。
“老板！”
“默哥！”
“陸同學！”
角落的位置，還坐著兩個人，顯得與這熱鬧的氛圍有些格格不入。
趙延峰和他的學生，秦依。
趙延峰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坐姿端正，面前的茶杯一口沒動。秦依則顯得有些局促，雙手放在膝蓋上，好奇地打量著包間里的每一個人。
陸衡脫下外套，隨意地搭在椅背上，徹底放松下來的他，身上那股富家公子的隨性又回來了。
“都坐，別客氣！”
他大馬金刀地一揮手。
“今晚不醉不歸！想吃什么隨便點，賬單我來！”
說完，他便拿著菜單，風風火火地沖出了包間，顯然是親自去后廚加菜了。
包間里的氣氛，徹底熱烈起來。
大家都在討論著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直播。
“默哥你最后那手太絕了！直接把那個榜一大哥嚇得當場叫爹！”
“還有那個普法環節，我朋友圈都刷爆了，一堆人說看完直播連夜去刪微博了！”
就在眾人聊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包間的門被推開。
幾個服務員端著托盤，開始上菜。
拍黃瓜、老醋蜇頭、醬牛肉……幾道涼菜，幾乎是瞬間就擺滿了桌子中央的轉盤。
這上菜速度，快得有些不正常。
一直安靜坐在角落里的秦依，下意識地湊到趙延峰耳邊，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小聲嘀咕。
“師傅，這個上菜速度……不會是預制菜吧？”
她剛從象牙塔里出來，對社會上這些東西，充滿了書本上的警惕。
趙延峰還沒來得及回答。
一個聲音，突然在包間里炸響。
“你說什么？”
陸衡正好加完菜回來，剛走到門口，秦依那句輕飄飄的“預制菜”三個字，精準無誤地鉆進了他的耳朵。
整個包間，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陸衡和滿臉通紅的秦依身上。
陸衡的臉上，沒有了剛才的輕松和愜意。
他一步步走到桌邊，伸手指著那盤水靈靈的拍黃瓜，看向秦依。
“你再說一遍，這是什么？”
他的聲音不大，但那股被冤枉了三天的郁結之氣，仿佛在這一刻，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
又是這樣。
又是這種捕風捉影的、不負責任的猜測。
秦依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嘴唇動了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只是一個剛進律所的實習生，而對方，是律所的大客戶，是南省首富的兒子。
“服務員！”
陸衡猛地提高了音量。
一個剛才上菜的服務員聞聲，趕緊跑了進來。
“先生您好，請問有什么需要？”
“我問你。”陸衡指著桌上的菜，“這是不是預制菜？”
服務員愣了一下，立刻堆起職業的笑容。
“先生您誤會了，我們天福官開了三十年，從來都是后廚現做，保證新鮮。”
“現做？”陸衡冷笑一聲，“我從出門到回來，前后不到三分鐘，你菜都上齊了。你是當我傻，還是覺得你們后廚師傅會瞬間移動？”
他的話，咄咄逼人。
那股在直播間里積攢的對線氣勢，此刻全用在了一個小小的服務員身上。
陳麥和周敘白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里的無奈。
陸衡這是PTSD了。
服務員的笑容有些僵硬，但還是耐心地解釋：“先生，是這樣的。涼菜我們都是‘備菜’，不是‘預制菜’。比如這黃瓜，我們是提前洗好切好，醬汁也是大師傅一早就調好的。您下單了，我們后廚師傅直接拿出來，淋上汁拌一下，一分鐘就能出餐。這跟那種料理包加熱的預制菜，是兩碼事。”
“備菜？預制菜？”
陸衡不依不饒。
“說得好聽！不都是提前弄好的東西嗎？換個名詞，就不算提前了？這跟許倩倩惡意剪輯視頻，有什么區別？都是歪曲事實！”
包間里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秦依的臉，已經白得和紙一樣。
趙延峰坐在一旁，幾次想開口，但看看陸衡，又把話咽了回去。
就在這時，一直沒說話的林默，慢悠悠地伸出了筷子。
他夾起一塊黃瓜，放進嘴里，清脆地嚼了兩下。
然后，他看向一臉委屈的服務員。
“所以，你的意思是。”
林默開口了。
“這盤黃瓜的‘犯罪構成要件’，也就是黃瓜段和調味汁，是在我們下單之前，就已經存在的‘犯罪預備’狀態。”
服務員：“啊？”
林默繼續說道：“而‘實行行為’，也就是‘拌’這個動作，是在我們發出‘犯罪指令’，也就是點單之后，才最終完成的。因此，從嚴格的法律意義上講，這盤菜，并不構成‘預制’的既遂，最多，只能算是一個‘預制未遂’？”
“噗……”
陳麥第一個沒忍住，一口茶噴了出來。
整個包間，那根緊繃的弦，瞬間斷了。
服務員張著嘴，滿臉的匪夷所思，不知道該怎么接這個話。
陸衡也被林默這通騷話給干沉默了。
他愣愣地看著林默，又看看桌上那盤無辜的黃瓜，剛剛還滿腔的怒火，瞬間被一股極致的荒誕感給沖得煙消云散。
他泄了氣，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指著林默，哭笑不得。
“算你狠。”
林默又夾起一塊黃瓜，悠哉地吃著。
他轉頭，看向已經快把頭埋進胸口的秦依，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
“秦同學，看到了嗎？”
他用筷子點了點那盤黃瓜。
“作為一個法律人，說話一定要嚴謹。”
“不然，一盤普普通通的拍黃瓜，也能引發一場關于‘犯罪既遂’與‘犯罪未遂’的司法界大辯論。”
林默將黃瓜送進嘴里，滿意地點了點頭。
“嗯，口感清脆，汁液飽滿。”
“屬于事實清楚，證據確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