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停止?”
趙院長感覺自已的太陽穴在突突直跳。
她看著王建國,又看了看那條已經被無數人瘋狂截圖轉發的評論。
詐騙。
敲詐勒索。
這兩個詞,比剛剛陳麥提出的“誹謗罪”要重上百倍千倍!
如果說誹謗罪還只是用筆殺人。
那詐騙,就是真刀真槍地,把手伸向了別人的口袋,甚至還企圖利用國家的公權力,為自已的犯罪行為背書!
“對,停止。”
王建國斬釘截鐵。
他那張忠厚老實的臉上,此刻布滿了寒霜。
“趙妹子,這個案子,如果那條評論屬實,性質就徹底變了。”
“這不是我們預想中的,殺雞儆猴。”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這是在屠龍。”
“一條當著全國人民的面,妄圖戲耍法律,吞噬公正的惡龍。”
休息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那兩位從中院空降下來的法官,此刻也不再淡定。他們相互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臉上那抹無法掩飾的凝重。
他們是來處理新型網絡犯罪的。
可沒說要來處理一場,在全國直播下,可能當場現形的,驚天詐騙案啊!
“老王……”趙院長感覺自已口干舌燥,“你這個驚喜……太他媽嚇人了。”
她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實在是這接二連三的反轉,已經超出了她作為一個資深法官的心理承受能力。
“可是,這只是一條網絡評論,真實性根本無法確定。”她強迫自已冷靜下來,從專業的角度分析,“萬一……只是某個網友的惡作劇呢?我們總不能因為一條真假不明的評論,就中斷一場全國矚目的庭審吧?”
“那帶來的司法信譽沖擊,將是毀滅性的。”
“我明白。”王建國點了點頭,“所以我說的是,暫時停止。”
他看向門口。
“等技術科的結果。”
“是真是假,他們很快會給我們一個初步的判斷。”
趙院長長長呼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回沙發上,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她點了點頭。
“好,那就……等。”
一個“等”字,讓這個小小的休息室,氣氛變得前所未有的壓抑。
墻上的掛鐘,滴答作響。
每一秒,都像是被無限拉長。
那個叫小劉的書記員,還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舉著手機,手抖得屏幕上的畫面都在晃。
她的大腦,已經徹底宕機了。
她只是一個剛入職不久的小書記員,今天能參與這場庭審,已經是她職業生涯的高光時刻。她以為自已會見證一場精彩的法律攻防戰。
可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已會親手遞上一顆,足以把整個法院都炸上天的“核彈”。
還是那兩位中院的法官比較沉穩。
其中一位年紀稍長的,對著小劉溫和地說道。
“小同志,別緊張,坐下歇會兒。”
“啊……好,好的。”
小劉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收起手機,找了個最角落的椅子,縮著身子坐了下去,連頭都不敢抬。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五分鐘。
十分鐘。
休息室里,沒有人再說話。
王建國閉著眼,手指在沙發扶手上,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
趙院長端起那杯已經涼透了的水,小口小口地喝著,試圖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寧靜。
所有人的動作,都在這一刻停住。
“進!”
王建國猛地睜開雙眼。
門被推開,一個穿著法警制服的年輕人,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
他的額頭上全是汗,手里捏著一張剛剛打印出來的,還帶著溫度的紙。
“王……王檢!趙……趙庭!”
年輕法警顯然是一路狂奔過來的,說話都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結果……結果出來了!”
唰!
房間里所有人的視線,瞬間聚焦在他手里的那張紙上。
“念!”
王建國沒有起身,但那股無形的壓迫感,讓年輕法警下意識地站得筆直。
“是!”
法警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已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
“技術科剛剛完成了對目標IP的初步排查和背景篩查。”
“發布該評論的賬號,為臨時注冊的匿名小號,無法追溯到實名信息。”
“其IP地址,通過多層虛擬網絡跳轉,最終定位在境外某公共服務器上,無法進行精準定位。”
年輕法警念到這里,偷偷抬頭看了一眼王建國和趙院長。
兩位領導的臉上,都沒有任何變化。
他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念出最后的結論。
“技術科同時對該賬號的行為模式進行了分析……發現其在發布該評論前后,還在多個社會熱點事件的評論區,發布過大量聳人聽聞但事后被證偽的‘內部消息’。”
“綜上所述……”
法警的聲音,低了下去。
“技術科的初步判斷是……”
“該評論,大概率是好事者,為了博取眼球,而進行的……”
“胡說八道。”
最后四個字,他念得又輕又快,仿佛生怕這幾個字會燙到自已的嘴。
整個休息室,再次陷入了死寂。
胡說八道。
這個結論,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剛剛那驚天動地的“核彈”,原來只是一個臭氣熏天的啞炮。
小劉書記員的身體一軟,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
那兩位中院的法官,再次對視一眼,這一次,他們的臉上,是一種“果然如此”的,混雜著失望與慶幸的復雜神情。
趙院長靠在沙發上,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那口氣,仿佛吐出了半輩子的疲憊。
是假的。
太好了。
不,應該說,幸好是假的。
她實在不敢想象,如果這件事是真的,接下來她要面對的是怎樣一個爛攤子。
她看向王建固,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么。
然而。
王建國的臉上,什么都沒有。
沒有失望,沒有慶幸,甚至沒有絲毫的意外。
他就那么靜靜地坐著,仿佛剛剛聽到只是今天的天氣預報。
“知道了。”
他對著那個還站在門口,手足無措的年輕法警,平靜地揮了揮手。
“辛苦了,下去吧。”
“是!”
年輕法警如蒙大赦,敬了個禮,轉身飛也似地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