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對陳大人,真是愛護有加。”
引陳硯出宮的,依舊是夏春。
陳硯極感動,又面露迷茫:“往后沒陛下相護,本官這路真不知該如何走。”
夏春笑道:“以陳大人之才,必會平步青云,入閣拜相。”
“本官便借夏公公吉言了。”
陳硯笑容復(fù)雜道。
夏春一直將陳硯送到宮門口,轉(zhuǎn)身回去時,腳步便快上許多。
回了暖閣,恭恭敬敬行叩首禮。
永安帝邊看奏折,邊問道:“他說了什么?”
夏春道:“陳大人說,往后沒了陛下護著,不知路該如何走。奴婢瞧著,陳大人很迷茫。”
永安帝不再開口,汪如海給夏春一個眼神,讓其退下。
“總算有個知恩圖報的。”
“陳硯是陛下您一手提拔,蒙受圣恩,自是對陛下忠心耿耿,只是他年紀尚小,往后沒了陛下護著,又沒其他靠山,路怕是不好走。”
汪如海見永安帝放下奏疏,便趕忙上前為其揉捏肩頸。
可見這侍候帝王的活兒也不是誰都能做得來。
永安帝閉上雙眼,緩解雙眼的疲倦:“若他走得出一條路,往后就是我大梁的肱股之臣。”
倘若走不出來,也就只能與其他臣子一樣,或被貶,或喪命。
后面的話永安帝不說,汪如海也能猜到。
想到下午天子對陳硯的“推心置腹”,汪如海膽寒,愈發(fā)小心謹慎。
陳硯回到槐林胡同時,已有不少士子正守在此處,見馬車前來,立刻有人大呼:“陳三元回來了!”
胡同內(nèi)的士子們大喜,紛紛朝著馬車涌來,將馬車堵得前進不得。
陳硯卷起簾子,站在車轅上,對眾士子拱手致謝。
見三元公雖依舊虛弱,卻能行動自如,眾士子高興不已。
有人高聲問道:“敢問陳三元,此次朝考可會參加?”
陳硯笑道:“開海乃是國策,我必要去考上一考。”
“陳三元參加,必能奪得一個名額!”
有士子高興道。
陳硯朝著那士子的方向一拱手,道:“朝考不止考文章,更要考治國之策,我萬萬不敢如此輕狂。”
士子們卻不以為然,還高聲道:“陳三元與開海一道見解深刻,能與天下士子相辯,若陳三元都無法取中,我等必要看一看其他取中者的高見!”
“朝會是要選出有能之士,我等必幫陳三元盯著,絕不讓德不配位者占了名額!”
士子們?nèi)绫淮蛄穗u血般,紛紛出聲支持。
陳硯瞧著這些個年紀不一的士子,臉上是與朝中官員們?nèi)徊煌臅鷼鈺r,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
這些士子雖極容易被煽動,然多數(shù)人都懷著報國之心。
為感謝眾士子的熱情,陳硯干脆下了馬車,一路步行。
士子們雖崇敬三元公,卻并不往他跟前擠,紛紛向兩邊推開,讓陳硯前行無礙。
陳老虎趕著馬車跟在其身后,一直走到槐林胡同最后那套宅院,敲門而入。
待門關(guān)上,士子們方才三三兩兩地議論著朝考,議論著陳三元離開。
陳硯進屋時,眾人早等著了。
楊夫子端來一碗熱湯,陳硯便覺餓了,接過就吃。
待一碗湯下肚,陳硯便覺渾身上下都是勁兒,哪里還有進宮時的虛弱。
“圣上愿意讓你參加朝考嗎?”
周既白迫不及待問道。
陳硯笑道:“我自是可以參加,不過陛下不會幫我。”
眾人互相對視一眼,急忙問道:“這是為何?”
“圣恩浩蕩,往后我便只是松奉知府了。”
陳硯說得極為輕松,卻讓胡德運大驚:“圣上不護著你了?你得罪了半個朝堂后,圣上把你給一腳踹開了?!”
其他人也都雙眼緊盯著陳硯,就連正喝湯的陳老虎都放下了碗筷,一雙虎目緊緊盯著陳硯。
陛下這是鳥盡弓藏啊!
陳硯沒有靠山,沒有陣營,只是一個四品地方官,他得罪的朝中那些重臣想要對付他,簡直易如反掌。
想到陳硯往后的處境,屋內(nèi)陷入沉靜。
眾人或不忿,或擔憂,還有對永安帝的不滿。
“處境雖艱難,卻也不全是壞事。”
一道粗重的聲音打破屋內(nèi)的沉悶。
眾人齊齊看向劉子吟,就見劉子吟直直盯著陳硯,道:“孤臣雖有天子照拂,然并無實際權(quán)勢,伴生而存,因此均沒好下場,與之相比,倒是普通臣子更能辦實事。”
于陳硯而言,此乃好事。
陳硯頷首:“正是如此。”
“此時你尚沒權(quán)勢,若無人照拂,豈不是任人魚肉?”
周既白擔憂道。
此次為了開海,陳硯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了。
“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陳硯笑著應(yīng)道。
“東翁不妨先對首輔示好,以東翁如今在士林的威望,若能在此次朝考中拔得頭籌,首輔定會接納東翁。”
劉子吟笑道。
雖局勢對陳硯不利,卻也不是無路可走。
此前陳硯是因連中三元和死諫徐鴻漸,在士林中頗有威望,如今因與天下士子辯開海,在當眾嘔血后,其聲望達到了一個可怖的高度。
焦志行得之,必定如虎添翼。
陳硯與劉子吟的想法不謀而合,當即道:“明日我便去拜訪首輔大人。”
翌日傍晚,陳硯前往焦府遞拜帖,得知焦志行并未在府中。
焦志行自升任首輔,便長期宿在宮里值房內(nèi),進入臘月后本就忙碌,加之朝會在臘月十二舉行,焦志行已半個月未歸家。
陳硯只得留下封信遞給焦府的小廝,托其遞上去。
小廝收了銀錢后,帶著信去找焦府管事。
二人商談之際,焦志行的孫女婿柯同光經(jīng)過,聽到二人提起“陳三元”,當即便走了過去。
二人趕忙恭敬地給柯同光行了禮,在柯同光問起來時,就將陳硯送信給焦志行的事一五一十說了。
柯同光笑道:“信交給我吧,明日我要進宮當值掌記,正好幫懷遠將信帶過去。”
管事想到柯同光與陳三元乃是同科,定然走得近,當即將信遞給柯同光。
柯同光回了自已屋子,拆開信細細看去,見陳硯雖未在信中明說,卻已在向首輔大人示好,目光晦暗,便將信點燃。
“有了你陳硯,這焦門又哪里有我的立錐之地。”